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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虽然我深深明白这一切,当慕容序以如此淡然的口气说出来的时候,我的内心却依旧颤了一颤。——不是因为事情本身,而是因为他那从容而又淡漠的口气。
这个男人,让人有一种不甚了然的感觉。
听我这么说,沧雅只轻轻应了一声,表示已经知道。
那双黑水晶般的眸子静静望着茶盏,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翎如何看待慕容序?
许久,他问。
很有能力。
我简单地说了四个字,本来想加上堪当大任的,可是想了一想还是没有说出来,连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苏翎好象不喜欢他。
何以见得?
我笑了。沧雅的洞察力果然似极了先帝,出乎意料地敏锐。
只是一种感觉吧。
沧雅抬起头来看我,为什么?
其实,也不是不喜欢。
我斟酌了一下。与其说是不喜欢,不大愿意接触倒是真的,至于原因,我也不是很明了。
这样。
他的眼睛又垂下了,无论如何,希望他能够让南边的疫情尽快结束。如果延续到春天……那可就糟了。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时节,到时候,瘟疫如果没有结束的话,将会更大范围地蔓延,情况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
不要紧。慕容序很有能力,相信他一定能处理好这件事。
虽然我总对他这个人有一种疏离感,可我对慕容序的能力没有半分怀疑。轻笑了一下,我转移话题,再过一段时间陛下就满十五岁了吧……举行元服大礼的时候,您希望收到什么样的礼物?
冰国男子十五岁成年,皇室子弟更是要举行元服大礼,这对沧雅来说是很重要的日子,我想让他能够过得快乐。
只要是苏翎送的,随便什么都好。
他的眉轻轻扬了起来,神情中焕发着一种光彩。可是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接着他顿了一顿,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脸色沉了下去。
怎么了?
不……没有。
他轻轻别过头,避开我探询的目光。
陛下有心事的话,说出来就好。难道您和我之间还有什么好拘泥的吗?
我的声音很温和,可是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住了。沧雅仿佛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抬起头来看我一眼,欲言又止。
不过陛下如果不愿意说,臣也不便勉强。
我装作没看见,微笑着把话题绕过去,昨日陛下与臣练剑,臣发现陛下的剑法愈见精进了……既如此,陛下元服那天,臣就送陛下一把剑吧。
……
沧雅不出声,静静咬了咬嘴唇,片刻,轻轻地道,苏翎,我累了,你先退下吧……
那礼物?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沧雅的声音很低,可我听得分明,我在心中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躬身行礼,退了出来。
差一点就让他说出来了……那个绝对不能说的禁忌。
沧雅想要的不是绝世名剑,而是王权,这我十分清楚。这几年来,朝政一直由我把持,沧雅这个皇帝做得有名无实,如今孩子大了,想独自翱翔,若说沧雅对我有什么不满,朝政大权的归属是唯一的问题。
方才,他的神情告诉我,他想要的生辰礼物是亲政的权力。这几年来他事事依赖我,待我犹如最亲近的人,而我也了解他,知道除非是王权之事,否则他不会在我面前露出那样的表情,说话是也不会如此犹豫。
而王权,却是目前的我唯一给不了他的。
从皇宫中出来,轻轻舒了口气。
这孩子……真的很像昭明啊。
先帝昭明是一代明君,然而却重权嗜欲,一生南怔北战,亦以极端的手段使朝廷内外臣服——这种对权力的追逐和渴望,似乎,也传给沧雅了呢。
被人用轿子抬着往监国府的方向行去,我一面思量着一面轻轻笑了起来,这样下去,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我似乎越来越期待了呢……
12
沧雅的元服大礼是件大事,在我的命令下,从半年前就开始筹备。
大哥曾经提醒过我,今年开春以来,国家就灾噩不断,如今南边的疫情更是迟迟得不到解决——在这种时候,一切应该从简。然而我不愿意。我想给沧雅一个隆重盛大的仪式,一个让我们都毕生难忘的回忆。也许在以后的某一天——在我们无法善始善终的时候,他会想起我曾经为他做的一切,在念及苏翎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还可以掠过一丝柔软。
防治瘟疫,安抚百姓,以及抵抗燕国接连不断的骚扰……这些自然都是极重要的事,但我已经派人去处理。眼下对我来说最要紧的,就是将沧雅的元服仪式操持得完美无缺。
手中的剑冰冷黑沉,隔着剑销也可以感觉到丝丝的寒意渗入骨髓。幽寂的密室中,我摩挲着玄铁的剑销良久,抬手抽出剑刃时,一种隐约流溢的五彩光芒萦绕了整个空间。
好剑。
一旁的怀仞开口赞了一声。剑刃的光芒若明若暗,映照出他俊美的容颜。
这把剑名曰华胥,原是冰国传承自上古的君王配剑,先帝昭明也曾经带着着把剑征战沙场——可惜,在四年前的那次政变中,这把剑不慎遗失了。
我翻转手腕,让剑气在空气中自由吞吐,婉转流溢的华彩浸润了整个空间,仿佛有什么透明的东西在空气中游弋,让整个空间看起来有些微的不真实。
手指扣上去,剑身轻轻发出一声龙吟——正如年少时曾多次在昭明身边聆听的那样。
我有些出神地望着那把剑,直到一旁的怀仞轻轻笑了——
这就是所谓的华胥之剑么?你们这些冰国人,难道真以为自己是华胥遗民?
我心神微微一漾,收剑。
转过头去对着他微微挑眉,怀仞,难道你不是冰国子民?
很不幸,我身上的确流着冰国人的血。
他回答的很流利,目光中却流露出些微的讽刺,不过,对于做我这种生意的人来说,哪里是故国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说得也是。
料到他会这么说,我轻轻笑了一下。
这把剑是怀仞替我找回来的,他答应过我一定在沧雅元服之前把剑交给我,而事实证明,他的确是一个很守信用的商人。
这下,你的小皇帝该满意了。
他低头望着我,有些哀怨的口气,苏翎,你待我可有待他一半好?
呵呵……怀仞,你又不是孩子。
习惯了他半真半假的玩笑,我仰起头,在他唇上有些敷衍地啄了一下。
这次之所以请他寻回华胥之剑,为的就是送给沧雅,作为元服礼物。怀仞似乎为此颇费了一点时间,不过在报酬方面,我也不会亏待他。
说起来,这次的交易也圆满完成了呢。
我与他一边说着闲话一边从密室走出去,厚实沉重的石门在我们身后无声无息落下。
你交待的事,我怎敢不尽力。
他笑了一下,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我披上。怀仞的居处坐落在韶京城外的深山中,此时山中下着雪,有些寒冷。
我们并肩走在曲折幽静的山径上。
相处得久了,仿佛很多事都成了自然,我已经记不起自己是从何时开始接受他如此无微不至的照料,也不知道是从何时起习惯了他的存在,仿佛司徒怀仞这个人从开天辟地以来就存在于我的生活中,如今已经是生命的一部分,不可或缺。
不可否认,在他身边我总觉得十分惬意。
怀仞的居处很大,各种建筑依山而建,然而却十分隐秘。
每次我来的时候都会有人在山脚下迎接,用一块绢布蒙住我的眼睛,再用车舆送进来。我知道他做的生意大多都很隐秘,因此连居住的地方也不足为外人道——可是我不喜欢那种自己无法掌控的感觉。怀仞知道后,每当我来的时候,他总是亲自陪我乘车舆进来。
我曾经问怀仞,你住在什么地方连我也不能知道么?
他笑笑,只是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
尽管彼此的关系不算疏远,但有些界限还是不能逾越。
他那一吻告诉我我们只是很好的合作者,有时候我会觉得有些畏惧,自己竟然会喜欢待在这个男人的身边——有关他的一切太过神秘,许多的不确定因素已经犯了我与人接近的大忌。
穿过一条条迷宫似的幽径,我们在一间石屋前停了下来。
这是一间雕琢得很精致的玉石小屋,据怀仞说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偶尔我会宿在这里。
要茶么?
进屋后,我在铺着银狐裘皮的石椅上坐下,那名优雅的男子问了一声,并没有等我回答的意思,径自转身为我泡茶。
上等的茉莉花茶的清香在空气中萦绕开来,与寒山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