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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群退得虽快,三娘子逃得也不慢。眨眼间,这片空地就只剩下一堆被炸得七零八落的木偶、一口翻倒在地的大锅,和受惊的一马一人。
马是老刀,人是丁开山。
四、雨后烟云十二重
天已大亮,枫林中依稀还有未散的晨雾。如今已是全新的一天,总会有新的希望。人生原就是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老刀走得极慢,这匹大宛名种经过昨夜,想来也是极端疲惫了。但不管走得多慢,路都有走完的时候。红叶镇已经在望。
晨曦中的红叶镇看起来祥和而安宁,这里原该是人间的一方净土。
丁开山不禁苦笑。他也很累很累了。他实在不知道前路上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他只有不断向前走,也必须向前走,就算每一步都说不定意味着无数的凶险与阴谋。
长街。
长街两旁本都是极为热闹的店铺,谨守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栖的规则。可是此刻,店铺中却一个人都没有,铺门纷纷洞开,不要说客人,就是伙计和老板也都不见了踪影。有一家胭脂水粉铺的壁角甚至挂着一个又一个蜘蛛网。
丁开山还记得一天前红叶镇的繁华,可是仅仅一天之后,这里却已变成一个死镇,不但没有了人迹,甚至找不到一只鸡、一条狗。
丁开山已走遍了全镇的七条长街,却还是没有看见一个人,只有秋凉渗人。老刀的马蹄踩在落叶上,细碎的声音似是踩在丁开山的心里。
待一人一马到达驿站时已是辰时了。驿站门口依旧蹲着两只神气活现的大石狮子,可两扇朱红大门上的红漆却已在一天之内剥落殆尽了。
没有人,连灶头都没有一丝烟火的气息。丁开山带来的二十个精英俱已不见了踪迹。
——枫林里的肉锅,数不清的怪虫,被砍了十七八刀的常笑……丁开山的心沉到了谷底。
驿站外的街上,一声惊惧的马嘶骤然炸开。丁开山飞掠奔出。
那奔驰而过的马影并不是老刀,老刀依旧安安静静地立在驿站门前的梧桐树下。
丁开山一个长身,人已在五丈之外,几个起落中,缰绳在手,跨上马背。那马又是一声悲鸣,人立而起。丁开山却牢牢附在马身上,双腿紧夹马肚,任那马如何腾挪蹦跃,却也无法将他摔下地来。
“老酒!”丁开山一声惊呼。
他胯下受惊的马儿正是昔年自己亲手送给柳轻蝉的名种,虽比不上汗血宝马老刀,却也是万中无一的神驹。
可此刻宝剑已蒙尘,神驹已疯狂。“老酒”的身上再也没有昔日的风采,只余下疯狂的跳跃和散乱的嘶鸣。它一路翻腾着向前猛冲,也不知奔出了多远,丁开山完全无法控制,只好死死地勒着缰绳。
这时,长街远处有隐约的歌声传来。令那原本狂躁不安的马儿立即安静了下来,翘首望向歌声传来的方向。
“城东城西旧居处,城里飞花乱如絮。海燕衔泥欲下来,屋里无人却飞去。”
那唱歌的女子声线优美,词句轻灵,只是在这空荡无人的红叶镇中响起,却令人觉出无比的诡异。
只听得那歌声似是越来越近,却始终不见人影。丁开山原本张口欲呼,可人已不受控制地晕厥了过去。
“城东城西旧居处,城里飞花乱如絮。海燕衔泥欲下来,屋里无人却飞去。”
耳边仿佛正有人反反复复地吟唱着,令丁开山头痛欲裂。没来由得,他的心头忽地一寒,霍然坐起,似乎若有所悟。
方才他在镇上没有看见一个人,是不是正如词中意境,并不是没有“东西”,只不过是因为他看不见而已?一阵凉意猛然从他的后脑升起,良久不去。人类最深刻的恐惧岂非正来自于未知的事物?
“大将军,您终于醒了。”
丁开山一时呆住,这才看清原来自己正躺在一间四面封闭的石室里。说话的却是他的故人。他的部下兄弟、常氏昆仲里的常欢。丁开山不由想起那口大锅,和地下躺着的常笑,还有三娘子的话……
丁开山一双眼精光暴涨,一字一字问道:“常欢,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其他的兄弟们现在是死是活?”
常欢的面上掠过一丝阴霾,神色间尽是痛苦和恐惧。
那晚,待张居堂一干人等辞去,醉仙楼剩下的众位侍卫们俱都一身冷汗。在来此以前,这些钢铁般的汉子也想过也许会遇到穷凶极恶的歹徒。但他们曾冒死抵御来犯的外族蛮人,他们可以随时牺牲掉自己的性命,连眼都不眨一下。可是他们实在想不出,这红叶镇的居民们到底是人还是异物?这一连串诡异莫测的事让这些大好男儿也惊疑不定。
而丁开山已走了很久。常欢、常笑、叶彦秋等人只能留在酒楼等候。
虽然丁将军御下极严,但人在紧张时,却都会希望自己能够买醉,似乎这样,胆色也就会变大一些,心里的凉意便相应减少一些。所以一众人不觉饮下了一壶又一壶美酒。
渐渐的,大家便真的醉了。他们中最好色的两人,甚至找来了天香楼的头牌——白牡丹和小凤仙。
美人绝色,斜坐相伴,一把琵琶遮了半张脸,那秋水般的瞳风采如玉,引人沉醉。可常欢最流连的却不是那双眼,他看的是她的手。
最富经验的男人都知道,从一万个美女中也许都找不到一双完美无瑕的手:有的稍粗,有的略大。有的形状姿态都极美,颜色偏偏又不对:不是苍白得略带病态就是偏于黑黄。
可这白牡丹的手却绝对完美。那双手柔若无骨,指若春葱,难得的是,就连她手指的每一个姿态细节都美到了极处。
看到这样的一双手,常欢的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古怪,只是那感觉一瞬而过,完全无从捉摸。
丁开山突然道:“诸般乐器都须数年方能小成,况是其中高手,必得自幼苦练。既说是苦练,一双手又怎么会完美到连个老茧也没有?”
常欢苦笑道:“可惜当时我只是隐隐觉得不妥,却未能得出个究竟,若是当时将军在场,想必不会有后来的事情。”
丁开山沉声道:“后来?”常欢叹道:“后来……”一双眼却望向那远天苍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渐歇……”
白居易的《琵琶行》竟似专为白牡丹的这手好琵琶所赋。那曲子听来清绝脱俗,有如天籁。可是座中却有人不耐。
只听常笑笑道:“我这等老粗可不喜这些风月之声。小凤仙,我们耍乐去。”叶彦秋忍不住叹道:“牛嚼牡丹,可惜可惜。”常笑却恍如未闻,只是看着小凤仙笑。
若说白牡丹挂头牌是源于她的乐技,那么小凤仙则毋庸置疑是因着她那天生媚骨。她虽然只不过是随随便便坐在那里,随随便便套了件衣裳,可屋子里的人倒有一半已自痴了,浑觉不出那琵琶曲的妙处。
小凤仙原低着头,仿佛也沉醉在白牡丹的琵琶声里,这时却抬起头来,跟了常笑微笑出声。这一笑,便似春花开满大地。二十人中倒有十七八个都在懊悔:为什么先下手的不是自己。
常欢沉声道:“老二。这镇子处处透着古怪,莫要着了道儿。”常笑大笑道:“大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怕个什么?”常欢叹息,自袖中摸出件物事,递给兄弟,轻声道:“如有事,立即放出。”
常笑低头一看,却见手中是一只用黑色木头做成、巴掌大小的鸟儿,做工精巧,栩栩如生。他随手抛起,笑道:“我要这劳什子干吗?我这是去快活,可不是去送死。”
那鸟儿在半空画出一道弧线,落在常欢脚下。在小凤仙的声声娇笑中,两人已去得远了。
常欢怔怔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复又坐了下来。白牡丹的琵琶曲已新换了一首,一时如春山鸟语,一时却又如月下鬼哭。众人方才觉得如沐春风,此刻却又陷入极度恐惧之中。
也不知过去多久,白牡丹忽然一声惊呼,曲声中断。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城西隐隐有火光冲天。
“丁将军!”众人心念转处,一齐站了起来。待回头时,那白牡丹已赫然不见了,只余下一缕奇异的怪笑在窗前低低响起。
众人奔近望去,就见窗纱随风飘拂,纱下却有一只极美的手,指甲上染着鲜红的凤仙花汁,竟似能勾人魂魄。
叶彦秋正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