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喂——”云舒在一边抗议。
青离白他一眼,没搭理。其实何尝不知他最反感拿这些权势压人,但对君子有君子的做法,对小人,也只好用小人的方法了。
而孔守备果然很敬业地证明了,自己是个小人……
不大一会儿工夫,一支灰扑扑的火铳送到了云舒手上。守备的脸色并不好看,但他必然以为青离不可能会用,因此还不太担心。他哪知道,青离家中有一半人,原来都是神机营的。
那铳长约一尺半,口径小一寸,外有刻文,方便抓握。青离拿过来,擦擦灰尘,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顿时翻上胸口,莫可名状。
“云舒,这是两人用的,我支架瞄准,你点火!”她一边厉声说,一边再次趴上城垛,用臂弯抵住铳尾,以抵御发射时产生的后坐力,闭起一眼,聚精会神地往那兀自兴高采烈的敌首头颅瞄去。
迎面的朔风野大,青离的黑发乱舞着,嚣张得像无数条怪蛇,整个衣衫被风灌满,鼓胀成青碧的气球,抓紧武器的一刻,愤怒、仇恨、暴戾、嗜血……似乎又占领了她,火光闪烁出许多往事的片段,却在某个地方烦躁地卡壳:
刚才那个梦,那个从柜子里把她抓出来的官差,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他的脸呢?当时不是决心,一定要记得那张脸,一定要有朝一日前去报仇雪恨的么?
烦躁中,枪响了,青离在心中呐喊:你们要的牛羊、金银、珠宝,都给你们送去……
她的耳膜迎来城下一声凄厉的长嘶,最雄壮的黑马人立起来,而后又痛苦地前倾,跌落尘埃,将身上的人生生掀翻了下去。
青离略有些失望,原来只打中了马。而她七八年没碰过火铳了,不比箭法纯熟,其实能打中马已算不错。 不过如此一下,已是大大杀了对手的锐气——他们在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原来也有被脑袋开花的危险;何况从那样高大的马上猛然摔下,那蒙人可汗显然也有所损伤,于是一时之下蒙人的队伍乱了方寸。而城楼这边,看见可汗坠马,军士们则高呼大喝,群情激昂,纷纷请战。
蒙古骑兵看这势头不对,无奈,打响了尖锐的呼哨。
只一会儿,方才的那些火光旌旗便都恍然如梦,只留下铁蹄踏起的滚滚烟尘。
孔守备的脸色阴晴几次,最后他想到的是,云舒乃过境之客,马上就会离开,不如先忍几天,免得万一得罪了永昌侯,可就比较糟糕了。
“方才那是什么部落?”青离一边闻着袖口留下的硝烟味道,一边问身旁的军士。
“是小王子。”兵士恭敬答道。
“哦?”青离惊愕一声。她知道土木堡之变后,不止明朝发生了很多事,就连瓦剌也起内乱,整个部族陷入分裂与衰弱;在此同时,另一个蒙古部落鞑靼崛起。而成吉思汗的后裔,即黄金家族,便是鞑靼部落的核心。所谓“小王子”,是明人对成吉思汗十五世孙达延汗巴图蒙可的称呼。
其实青离并不太关心,只是随口问问,接下来,便准备回驿馆继续自己未竟的睡觉大业。
一进房间,桌上居然有碗银耳汤,下面压了张纸条,上面有铁画银钩的三个字:趁热喝。
她笑起来,小口地抿着。汤很热,一口下去,在喉咙处有些烫,可待落了肚,全身就都是恰到好处的暖意。
一瞬间,刚才还在胸中徘徊不去的激荡与暴戾好像漏了气般悄悄散走,脸上的红烫也渐渐消去。
她想到蒙古人。他们来抢东西,她当然生气,不过归根结底她对他们的态度却有些矛盾:一方面,痛恨恃强凌弱;另一方面,信仰强者为尊。何况,两宋的历史活活证明,没有蒙古人,还有女真人;没有女真人,还有契丹人;没有契丹人,还有党项人……
以青离的身世,你认为她会给不能自保者多大程度的认可和同情?
倒是“小王子”这个称呼,虽然青离知道只是因为他即汗位时年纪幼小之故,可一联想到刚才马上山岳一般的大汉,还真是有些好笑……
想着想着,也许是折腾了一夜太累了吧,青离放下汤碗,任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黑暗中,有一支长长的队伍,火光下的哭喊声弥漫着胭脂的味道。
又是梦吗?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可却无法醒来。
前头有人昏倒了,好像是常校书的妻子——她丈夫因为会写字,曾代一名武官在景帝时废太子的联名上签字。
官差骂骂咧咧地走来,一口酒喷在那女人的头上。然后自己哭了,说真的走不动,抱着官差的腿哀哀大哭,整个队伍一时陷入了混乱。
而就是在那个时候,自己趁乱找到机会,割断手上的绳索,拉着姐姐偷偷跑掉。然后,公人们一发现,自然便分了几路追来。
也不记得当时是什么节气,总之田地里刚刚烧荒,地上满是焦黑的断草,没遮没掩的。所以,很快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官差,他长得很滑稽,圆圆的脸,小胡子,一双眼大得有些突兀,外带一身酒臭。
等等!
青离一个激灵坐起来,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气。
这不就是那个把她从柜子里拉出的官差么?居然,居然想起来了!
那么然后呢?她赶快在脑中疯狂搜寻……
和胖官差很长一段时间的四目相对之后,却忽然听到,他回头冲另一些人喊:“这边什么都没有!”
“哦?反正是两个小鬼,上报死了算了!”远远地传来答话。
当时的她和姐姐,完全愣住。
那官差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保持了最后的善良……
想到这里,青离,坐在驿馆床上的青离,突然呆住了,她一下子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想不起他的相貌。正是因为这件事,有人放过了她们姐妹俩的这件事!
这么多年来,青离几乎彻底忘了,以为逃跑得一帆风顺,完全是依靠自己的运气。可为什么会选择忘记呢?因为这件事会削弱她的仇恨,而仇恨,便是她长久以来赖以生存的基础……
原来这个世界,始终,既不太好,也不太坏,它只是保持着灰色,波动而冲突地运行着。
任何时候,你都可以重新选择。然后,迎接选择之后那同样无比矛盾的人生……
顺藤·一场纠结的争吵
(每个人以为自己看到的,一面才是真相,所以常对别人看到的感到惊诧。)
青离一觉醒来,太阳居然都到了中天。她忙起身洗漱,见云舒的房间从外落了锁,便向人打听。驿馆的老仆恭敬地告诉她,云舒刚出门,说要去见什么人,走时本想叫她,结果看她的房门没开,知道她昨晚折腾到后半夜才睡,这才罢了。
青离道了谢,便也忙着去街上找,却见前面一人长身玉立,虽背对着她,但是看那身形,必是云舒没错。 “云舒!”青离忍不住喊他的名字。
“叫我?”
青离惊讶地张大嘴,声音怎么是从后面传来的?
她立刻扭头去看,后面果真是云舒没错,那前面的是……
讶异间,前面那人也回头走到她面前,认真地上下细看她,然后甜甜一笑:“我认识的女子里头,还是你穿青色最好看。”一句说得很真诚的甜言蜜语。
“天翔,是你啊。”青离笑得有点尴尬,本想问问他怎么在这儿,但觉得人家兄弟大约自有联系的方法,便没开口。
再看赶到两人身旁的云舒,他似乎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在天翔出现之前,他神采奕奕,略带狡黠,杀伐决断,颇有名捕的架势。而此刻,甚至连她,都没能注意到云舒就在自己的身后。
青离曾经以为是天翔太明亮,但现在她发现,其实更大的问题是在云舒这里:他自己,暗淡了。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孙娇娇送给侯爷的那幅字上的落款,那是另一对姓沈的兄弟:沈度、沈粲。一个专攻楷书,一个擅长行草,所谓“不欲兄弟间争能也”。那并不见得是虚伪,而是一种——怎么说——生态。只要人与人打交道,就会自然形成的东西。
面对不同的人,一个人会活在完全不同的生态中,就像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面对兄弟朋友时却可以义薄云天。每个人以为自己看到的一面才是真相,所以常对别人看到的感到惊诧。所以,青离对云舒在天翔面前的暗淡感到无法理解的同时,说不定天翔也觉得,云舒在青离面前的明媚才是不正常的。
而青离,很不喜欢云舒在沈天翔面前表现的那个样子。
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