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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嘴上却恨恨地道:“太妃,他哪里是嘴紧,而是确实不知道毒源是甚么!事到如今,臣妾也不瞒您,那毒藏在香烛中的事儿,还是我身边的一名侍女查出来的呢,臣妾若是早知吕太医如此无用,连个侍女也不如,当初怎么也不会用他。”
太妃听了我这话,哑然失笑:“因吕太医不肯张口,蒋太医实在无法,才编了一通代为帮忙的话出来,却没想到误打误撞,编的话竟合了实情。”
我满脸气恼,道:“待臣妾忙完这一阵,一定罚他。”
太妃劝慰了我几句,另起话头,道:“邵采女中毒一事既已了结,皇后应及时禀与皇上知晓才是。”
我连忙答道:“臣妾这便去蓬莱殿,面见皇上。”其实这事儿她不说,我也是要去的,虽说皇上最近总不给我好脸子瞧,但我也不能因为这个就不向上级汇报工作不是?
太妃满意地点了点头,拖曳着泛光砑裙,转身登轿而去。
我谨守着礼仪,微微躬身,目送她的翟轿远去,直到轿角垂下的铜雀消失在拐角处,方才登上腰舆,吩咐抬轿内侍朝蓬莱殿去。
自千步廊到蓬莱殿,路途甚远,我端坐轿中更显无聊,遂拉起潇湘竹帘,朝外瞧风景,远眺,是甘泉宫前的小梅林,可惜时值盛夏,并无梅花绽放,仅能望见光秃秃的枝桠;近看,却是南苑不尽的假山奇石,花卉盆栽,这里是离皇上的蓬莱阁最近的花园了,不知宫内的那些个嫔妃,平日有没有盛装打扮着,妖娆多姿地漫步于此间,以期能够“偶遇”圣驾。
肩舆自南苑穿出,再经过一段长长的雕花甬路,便抵达了蓬莱殿,于后殿大门前停下。我仰首看那金黄屋脊两端的大吻,龙口大张,神态飞扬,暗忖,不知今日皇上的心情如何,是否会待我冷面依旧。
守门的内侍通报过后,皇上跟前的迟公公,腰间别着玉石嘴的金烟杆,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躬身一礼,引我入内。
我不急不缓地走着,吩咐夏荷道:“前儿南边有金丝草进上,改日给迟公公送些过来。”
金丝草乃烟叶中的极品,寻常难得一见,每年的贡品中,也不过仅有数匣而已。
迟公公马上笑眯了眼睛,拍了拍腰侧的金烟杆,道:“还是皇后娘娘体恤人心,奴才这里先行谢恩了。”
我笑着开玩笑道:“金丝草虽然名贵,但本宫还送得起,只是迟公公在御前行走时千万少抽些,别熏着了皇上才好。”
迟公公笑道:“娘娘说笑,借奴才一个胆子,也不敢在御前抽烟叶,这烟杆奴才时常别着,只不过是因为奴才把皇后娘娘的恩典时刻记在心里,不敢相忘。”
说话间,已进入了前殿,迟公公把我朝东边一引,指了御书房道:“娘娘,皇上已吩咐过,娘娘来了可径直进去,不用通传。”他说罢,便向后退了两步,立到了门边。
第五十八章 藕糕
我轻提缬花长裙,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今日皇上头戴垂角幞头,身着赤黄大科罗袍,仍同上回一样,坐在窗前的楠木雕花书案上批阅奏折。一方朱砂砚搁在他右手边,已见干涸,我紧走两步上前,拿起墨条,磨起墨来。
皇上听见动静,稍稍抬头,眼中有惊喜神色一闪而过:“梓童来了?”
我敏锐地捕捉到这目光,心中暗喜,看来皇上今日心情不错。上级高兴,下属就自在,我放下墨条,盈盈下拜,声音软糯赛过蜜糖:“臣妾见过皇上。”
“梓童平身。”皇上唇边有笑意浮现,问道:“梓童所来何事?”
我的脸上,亦呈现笑容,答道:“回皇上,臣妾是为了邵采女中毒一事来的。”
话音刚落,就见皇上唇边的笑意,如同那透过蛟丝纱窗的光影一般,转瞬即逝,顷刻又恢复了冷清的面容。
“皇后就为了这事儿来的?”皇上的语气中,饱含着浓浓的不满,听得我莫名其妙——难道此事不值得我来禀报?还是说,他所期待的,不是这一件事?
我不敢再抬头看皇上的脸,遂微微垂下眼帘,应着头皮开始作汇报:“启禀皇上,邵采女中毒一事,臣妾已查清楚了。”
“哦?”皇上提笔继续批阅奏折,只吐出一个单字音应付我。
我努力忽略他的态度,继续道:“下毒之人是王宝林跟前的侍女碧纹,臣妾已将其遣去暴室;至于王宝林,则降为御女,罚俸半年。”
“知道了。”皇上的语气,淡得不能再淡,犹如没有搁糖的冰碗。
我那颗坚强的心,已然百炼成钢,面对皇上依旧糟糕的态度,竟一点儿难过的感觉也没有,只有暗暗的气恼——身为一名CEO,我并没有玩忽职守,凭甚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对我。
“臣妾告退。”我躬身一礼,半句客套话也无,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皇上的目光,仿佛一直凝在我的背后,随着我的脚步而移动,而当我走到御书房门口,竟听见他轻轻唤了一声:“梓童……”
那声音很小,我便当作没听见,径直迈出了房门——如今皇上喜怒不定,我才不愿折回去再次自取其辱,虽说我只是一名下属,但下属也是有尊严滴!
我满面冰霜地走出蓬莱殿,连迟公公的寒暄也没理睬,夏荷紧紧跟上来,扶我坐上腰舆。我将手搭上轿窗,眼力劲儿甚好的夏荷马上小跑几步,来到轿窗前,唤了声:“娘娘。”
我问她道:“夏荷,你说,本宫今日到蓬莱殿禀报邵采女中毒一事,可有错?”
夏荷毫不犹豫地答道:“此乃娘娘的职责所在,自然没错。”
“那皇上为何冷面对本宫?”我不解问道。
夏荷满脸疑惑,摇头道:“奴婢不知。”
“唉……”想不通,就只能归于君心难测了,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唉……”夏荷紧跟着,也叹起气来。
虽说分析上级领导的心理特征,亦是下属必做的功课之一,但邵采女中毒事件所遗留下来的问题很多,还有许多后续工作需要我去完成,因此我没有时间去琢磨皇上的心思,只叹了叹气,就将此事搁到了一旁。
回到甘泉宫,我先派人到太医署,下了两道截然不同的旨意,一道是赏,蒋太医查毒有功,赏其外藩进贡的犀角两只、圈足金杯一对、黑漆嵌螺钿菱盘一对,此外,令蒋太医去为邵采女解香烛之毒;另一道旨意则是罚,吕太医于查毒一事上碌碌无为,罚俸三个月,并责其从师蒋太医,苦研医术。
蒋太医解毒之事,有目共睹,所以第一道旨意倒还没甚么,但第二道旨意一下,合宫上下便都知道,吕郭又一次得罪我了。眨眼之间,吕郭不仅颜面尽失,而且受到了太医令的亲自“关照”,在太医署很是受到了排挤。
吕郭职场失意的消息传到甘泉宫时,我正在敷面膜,春桃将切成薄片的新鲜黄瓜小心地贴到我脸上,撅着嘴问道:“娘娘,这回您罚吕太医,让他平白无故受了委屈,原因还是同上回叉他出去一样?”
这妮子,还撅嘴呢,到底是吕郭委屈,还是她委屈?我睁开左边那只尚未贴上黄瓜片的眼睛,笑道:“一样,又不一样。”说着,叫过夏荷来吩咐:“有件事,也该办了,你出宫一趟,给本宫娘亲送盒糕点去,顺便请她帮个忙,就在京郊置上百亩良田,将地契送至吕太医家,记得使个眼生的下人,悄悄地去。”
夏荷马上应了一声,取过腰牌,出宫去了。
看春桃脸上的表情,似是有些明白了,但她的动作,却明显和脑子里想的不一致,只见她一手按到我仍带着微笑的嘴角上,责备道:“娘娘,敷面膜时莫要带表情,容易生细纹。”
我想要出声,嘴角却被按住了,想换作眨眼示意,但还没来得及动,就被春桃丢来的一片黄瓜片,遮住了视线——春桃在美容养颜之类的事情上,总是这样的严苛。我叹了口气,认命地闭眼,肃容,放空脑子,一心一意地敷面膜。
接下来的几天,我不是美容,就是护肤,日子看似悠闲得很,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不过是在静静地等待,等待一个契机,好让我把所有的后续工作,全部完成。
等待期间,娘亲进宫过一趟,告诉我,良田地契,已悄悄送至吕郭家中,吕郭并未拒绝;但又叮嘱我小心,人心且不可轻信。我感激娘亲想得周到,其实我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是我从来也没指望过有谁能够百分之百的忠心,只要他肯听话,就成。而我要做的准备,就是要保证,在他不听话的时候,有能力拖他下马。
除此之外,娘亲还深表自责,认为是家中未替我安排周全,才造成了我如今在宫中无可靠太医可用的局面。对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