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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串念珠在晨风中轻轻飘动,看来非竹即木,但这老和尚从数十丈外弹来,小小一粒念珠竟能撞开一把八九斤重的钢刀,那指力更是非同小可。众人惊愕之下,俱都罢手停斗,眼睁睁的望著这位白眉僧人。
那僧人伸手扶起郑三娘,拔下她胸口的毒锥,只见伤口中喷出黑血,郑三娘痛得晕了过去。那僧人从怀中取出一粒红色药丸,塞在她的口里,向众人逐个望去,自言自语的道:“这药丸仅可暂止一时之痛,毒龙锥乃天龙门独门暗器,老衲救他不得。”他眼光停在阮士中脸上,说道:“这位施主是天龙门高手,不看僧面看佛面,敢请慈悲则个。”说著合十行礼。
阮士中和郑三娘本不相识,原无仇怨,眼见那僧人如此本领,若是不允拿出解药,今日绝讨不了好去,他是个久履江湖之人,当硬则硬,当软则软,一见僧人合十躬身,立即还礼,道:“大师有命,自当遵奉。”从怀中取出两个小瓶,在一个瓶里倒出十粒黑色小丸,给郑三娘服了。将另一个瓶子递给田青文道:“给她敷上。”田青文接过药瓶,将铁盒交给师叔,自去给郑三娘敷药。
那僧人道:“施主慈悲。”又打了一躬,说道:“请问各位在此争斗,却是为了何事?天下没解不开的梁子,老衲斗胆,倒想作个调人。”众人相互望了一眼,有的深沉不露,有的脸现怒容,这中间曹云奇最是暴躁,指著陶子安骂道:“这小贼害死我师父,偷了我天龙门的镇门之宝,大师,你说该不该找他偿命?”说著手中长剑虚霹一剑,剑刃震动,嗡嗡作声。那老僧道:“尊师是哪一位?”曹云奇道:“先师是敝门北宗掌门,姓田。”那老僧“啊哟”一声道:“原来归农去世了,可惜啊可惜。”他语气之中,似乎识得田归农,而且他自己还是尊长。田青文刚给郑三娘敷完药,听那老僧如此说,上前盈盈拜倒,哭道:“求大师给先父报仇,找到真凶。”
那老僧尚未回答,曹云奇已叫了起来:“甚么真凶假凶?这里有赃有证,这小贼难道还不是真凶?”陶子安只是冷笑,并不答话,陶百岁却忍不住了,喝道:“田亲家跟我数十年交情,两家又是至亲,咱们为甚么要害他?”曹云奇道:“就是为了盗宝啊!”陶百岁大怒,纵上前去就是一鞭。曹云奇正要还手,突见那老僧左手轻挥,那串念珠向前一甩,刚好套在钢鞭之中。他向上一提,钢鞭猛然反激回去。陶百岁只觉手掌心一震,虎口一痛,竟然拿捏不住,急忙撤手向旁跃开,啪的一声,钢鞭跌在雪地,埋入了半截。
众人本来围在那僧人身周,突见钢鞭飞起跌落,各自向后跃开,登时在那僧人身旁留出好大一个圆圈,各人眼睁睁的望著这白眉老僧,心中都是好生诧异,暗想:“镇关东素以膂力刚猛称雄武林,怎么被这串小小念珠这么一带,既然连兵刃也撤手了?”
陶百岁满脸通红,叫道:“好和尚,原来你是天龙门邀来的帮手。”
那老僧微微一笑,道:“施主恁大年纪,仍是这等火气。不错,老衲确是受人之邀,才到这长白山来,只是邀请老衲的主人,却不是天龙门。”
天龙门诸人与陶氏父子俱吃一惊,心道:“怪不得他相救郑三娘,他既是平通镖局的帮手,这铁盒儿可就难保了。”阮士中退后一步,殷吉与曹云奇双剑上前,护住他左右两侧。
那僧人宛如未见,续道:“此间一无柴火,二无酒饭,这寒气好生难熬。那主人的庄子离此不远,各位都是老衲的朋友,不如同去暂歇。那主人见嘉宾降临,定然欣喜迎客。大家同去扰他一顿如何?”说罢呵呵而笑,将众人适才的浴血恶斗,似乎全不放在心上。
众人见他面目慈祥,说话客气,提防之心放了大半。殷吉道:“不知大师所说的主人,是哪一位前辈?”那老僧道:“这位主人不许老衲说他名字,要请施主恕罪。老衲生来好客,既然出口邀请,若有哪一位不给面子,老衲可要大感脸上无光了。”
刘元鹤见这老僧处处透著古怪,心中嘀咕,向他微一拱手,说道:“大师莫怪,下官失陪了。”说罢返身便奔。那老僧笑道:“这荒山野地之中,居然有幸会见朝廷命官,好福气啊,好福气。”他待刘元鹤奔出一阵,缓缓说完这几句话,陡然间身形一幌,随后追去。只见他宽大的灰色僧袍在雪地里一飘一飘,似乎跑得毫不迅速,但片刻之间,竟已抄在刘元鹤身前,笑道:“老衲要请大人赏个脸。”不待刘元鹤答话,左手一探,已抓住他的右腕。
刘元鹤陡感半身酸麻,知道自己糊哩糊涂的已被他扣住脉门,这是他自出师门以来从未有过的大败,情急之下,左手一掌迎面往老僧击去。那老僧左手拇指与食指拿著他的右腕,见他左掌击来,左手提著他右臂一举,中指、无名指、小指三根手指钩出,搭了他的左腕。这一来,他一只手将刘元鹤双手一齐抓住,右手仍是提著那串念珠,笑吟吟的缓步走回。
众人见刘元鹤双手就如被一副铁铐牢牢铐著,身不由主的被那老僧拖回,均感又惊又喜,惊的是这老僧功夫之高,生平未见,喜的是他确非平通镖局所邀的帮手。只见那老僧拉著刘元鹤走到众人身前,说道:“刘大人已答应赏脸,各位请罢。”
有刘元鹤的榜样在前,即令有人心存疑惧,也不敢再出言相拒,自讨没趣。只见那老僧握著刘元鹤的手腕,缓缓向前,走出数步,忽然转身道:“甚么声音?”众人停步侧耳一听,但听得来路上隐隐传来一阵气喘吆喝之声,似乎有人在拼命搏击。阮士中陡然醒悟,叫道:“云奇,快去相助云阳。”
曹云奇叫道:“啊哟,我竟忘了。”挺剑向来路奔回。那老僧仍不放开刘元鹤,拉著他一齐赶去,只赶出十余丈,刘元鹤足下功夫已相形见绌。他虽提气狂奔,总是远不及那老僧快捷,可是双手如被套在钢箍之中,纵然用力挣扎,那老僧五根又瘦又长的手指竟未放松半点。再奔数步,那老僧又抢前半尺,这一来,刘元鹤立足不稳,身子前仰跌下去,双臂夹在耳旁举过头顶,被那老僧在雪地里拖曳而行。他又气又急,再无顾念,欲待飞脚向那老僧踢去,但那老僧越拖越快,站立尚自不能,哪里说得上发足踢敌?
倏忽之间,众人已回到坑边,只见周云阳与熊元献两人搂抱著在雪地里滚来滚去。两人兵刃均已脱手,因是贴身肉搏,拳脚也使用不上,肘撞膝蹬、头顶口咬,打得狼狈不堪,哪里像甚么武林中的高手比武,直如市井泼妇当街厮打一般。曹云奇仗剑上前,要待往熊元献身上刺去,但两人翻滚缠打,只怕误伤了师弟,急切间下手不得。
那老僧走上一步,右手抓住周云阳背心,提了起来。周熊两人手脚都相互勾结,提起一人,将另一人也带了上来。两人打得兴发,虽然身子临空,仍是殴击不休。
那老僧哈哈大笑,右手一振,两人手足都是一麻,啪的一响,熊元献摔出了五尺之外。那老僧将周云阳放在地下,这才松了刘元鹤的手腕。
刘元鹤被他抓得久了,手臂一时之间竟难以弯曲,只见双腕上指印深入肉里,心中不禁骇然。
那老僧道:“大伙儿快走,还可去扰主人一顿早饭。”
众人相互瞧了一眼,一齐跟在他的身后。郑三娘腿上伤重,熊元献顾不得男女之嫌,将她背在背上。陶氏父子、周云阳等均各负伤,但见雪地里一道殷红血迹,引向北去。
行出数里,伤者哼哼唧唧,都有些难以支持。田青文从背囊中取出一件替换的布衫,撕碎了先给周云阳裹伤,又给陶氏父子包扎。曹云奇哼了一声,待要发话。田青文横目使个眼色,曹云奇虽不明她意思,终于忍住了口边言语。
又行里许,转过一个山坡,地下白雪更深,直没至膝,行走好生为难。众人虽然都有武功,但亦感不易拔足,各自心想:“不知那主人之家还有多远?”
那老僧似知各人心意,指著左侧一座笔立的山峰道:“不远了,就在那上面。”众人一望山峰,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全身寒了半截。那山峰虽非奇高,但宛如一根笔管般竖立在群山之中,陡削异常,莫说是人,即令猿猴,也是不易上去,心中都是将信将疑:“本领高强之人虽或爬得上去,但难道在这绝顶之上,还有人居住不成?”
那老僧微微一笑,在前引路,又转过两个山坡,进了一座大松林。那些松树都是数百年的老树,枝柯交横,树顶上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