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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士中道:“你是想一等拿到谱牒铁盒,就勒逼我们南北归宗,让你做独一无二的掌门人。”
殷吉脸上微微一红,道:“天龙门分为南北二宗,原是权宜之计。当年田师兄初任北宗掌门之时,他何尝不想归并南宗?兄弟意欲两宗合一,光大我门,原是一桩美事。这总比阮师兄你阁下竭力排挤云奇、意图自为掌门好些罢?”
众人听他们自揭丑事,原来各怀私欲,心中均感幸灾乐祸。苗若兰对这种武林中门户宗派之争不欲多听,轻轻的道:“后来怎么了?”
殷吉道:“我回到房里,与我南宗的诸位师弟一商议,大家说田师兄必有他意,咱们不能听凭欺弄,于是推我去探明真情。
“当下我到田师兄卧室去问候探病,青文侄女一双眼睛哭得红红的,拦在门口,说道:‘爹已睡著啦,殷叔父请回,多谢您关怀。’我见她神情有异,心想田师兄若是当真身子有甚不适,她也不用哭得这么厉害,这中间定有古怪,当下回房待了半个时辰,换了衣服,再到田师兄房外去探病——”
阮士中左掌在桌上用力一拍,喝道:“嘿,探病!探病是在房外探的么?”殷吉微微冷笑,道:“就算是我偷听,却又怎地?我躲在窗外,只听田师兄道:‘你不用逼我。今日我闭门封剑,当著江湖豪杰之面,将天龙北宗的掌门人传给了云奇,怎么还能更改?’又听这位七星手阮士中阮师兄说道:‘我怎敢逼师哥?但想云奇与青文做出这等事来,连孩子也生下了,我门中上上下下,哪一个还能服他?’”
殷吉刚说到这里,咕咚一响,田青文连人带椅,往后便倒,又自晕了过去。陶子安举起单刀,迎面往曹云奇头顶劈下。曹云奇手中没有兵刃,只得举起椅子招架。陶百岁听得未过门的媳妇竟做下这等丑事,只恼得哇哇大叫,也举起一张椅子,夹头夹脑往曹云奇头上砸去。
天龙诸人原来齐心对外,但这时五人揭破了脸,竟无人过去相助曹云奇,眼见厅上又是乱成一团。苗若兰叫道:“大家别动手,我说,大家请坐下!”她这话中自有一种威严之意,不知怎的,竟是教人难以抗拒。陶子安怔了一怔,收回单刀。陶百岁兀自狂怒,挥椅猛击。陶子安接住父亲打过去的椅子,道:“爹,咱们别先动手,好教这里各位评个是非曲直。”陶百岁听儿子说得有理,这才住手。
苗若兰道:“琴儿,你扶田姑娘到内房去歇歇。”这时田青文已慢慢转醒,脸色惨白,低下头自行走入内堂。众人眼望殷吉,盼他继续讲述。
殷吉道:“只听得田师兄长叹一声,道:‘作孽,作孽!报应,报应!’他反来覆去,不住口的说‘作孽,报应’,隔了好一阵,才道:‘此事明天再议,你去罢。叫子安来,我有话跟他说。’”
殷吉向陶氏父子望了一眼,续道:“阮师兄还待争辩,田师兄拍床怒道:‘你是不是想逼死我?’阮师兄这才没有话说,推门走出。我听他们说的是自己家中丑事,倒跟我南宗无关,又怕阮师兄出来撞见,大家脸上不好看,当下抢先回到自己房中。”阮士中冷笑道:“那晚我和田师哥说了话出来,眼见黑影一闪,喝问:‘哪个狗杂种在此偷听?’当时没人答话,我只道当真是狗杂种,原来却是殷师兄,这可得罪了。”说著向殷吉一揖,他明是赔罪,实是骂人。殷吉脸色微变,但他涵养功夫甚好,回了一礼,笑道:“不知者不罪,好说好说。”
陶子安道:“好,现下轮到我来说啦。既然大家撕破了脸,我——我也不必再隐瞒甚么。我——我——”说到这里,喉头哽咽,心情激动,竟然说不下去,两道泪水却流了下来。众人见他这样一位气宇昂藏的少年英雄,竟在人前示弱,心中都有些怜惜之情,于是射向曹云奇的目光之中,自亦含著三分气愤,三分怪责。
陶百岁喝道:“这般不争气干甚么?大丈夫难保妻贤子孝,好在这媳妇还没过门,玷辱不到我陶家的门楣。”陶子安伸袖擦了眼泪,定了定神,说道:“以前每次我到田——田伯父家中——”曹云奇听他稍一迟疑,对田归农竟称为“伯父”,不再称他“岳父”,心中暗喜:“哼,他这小子不认青妹为妻,我正是求之不得。”只听他续道:“青妹在有人处总是红著脸避开,不跟我说话,可是背著在没人的地方,咱俩总要亲亲热热的说一阵子话。我每次带些玩意儿给她,她也总有物事给我,绣个荷包啦、做件马甲啦,从来就短不了——”曹云奇脸色越来越是难看,心道:“哼,还有这门子事,倒瞒得我好苦。”
陶子安续道:“这次田伯父闭门封剑,我随家父兴兴头头的赶去,一见青妹,就觉得她容颜憔悴,宛似生过了一场大病。我心中怜惜,背著人安慰,问她到底生了甚么病。她初时支支吾吾,我寻根究底细问,她却发起怒来,抢白了我几句,从此不再理我。
“我给她骂得糊涂啦,只有自个儿纳闷。那日酒宴完了,我在后花园凉亭中与她撞见,只见她一双眼哭得红红的,我不管甚么,就向她陪不是,说道:“青妹,都是我不好,你就别生气啦。”哪知她脸一沉,发作道:‘哼,当真是你不好,那也罢了,偏生是别人不好,我还是死了的干净。’我更加摸不著头脑,再追问几句,她头一撇就走了。我回房睡了一会,越想越是不安,实在不明白自己甚么地方得罪了她,于是悄悄起来,走到她的房外,在窗上轻轻弹了三弹。往日我们相约出来会面,总用这三弹指的记号。哪知这晚我连弹了几次,房中竟是没半点动静。
“隔了半晌,我又轻弹三下,仍是没听到声息。我奇怪起来,在窗格子上一推,那窗子竟没闩住,应手而开,房中黑漆漆的,没瞧见甚么。我急于要跟她说话,就从窗里跳了进去——”曹云奇听到此处,醋意不可抑制,喝道:“你半夜三更的,偷入人家闺房,意欲何为?”陶子安正欲反唇相讥,苗若兰的侍婢快嘴琴儿却抢著道:“他们是未婚夫妇,你又管得著么?”
陶子安向琴儿微一点头,谢她相帮,接著道:“我走到她床边,隐约见床前放著一对鞋子,当下大著胆子,揭开罗帐,伸手到被下一摸,触手处是一个包袱般之物,青妹却不在床上。我更是奇怪,摸一摸那是甚么包袱,手上一凉,把我吓了一大跳,似乎是个婴儿。再仔细一摸,那不是婴儿是甚么?只是全身冰凉,早已死去多时,看来是把棉被压在孩子身上将他闷死的。”只听得呛啷一响,苗若兰失手将茶碗摔在地下,脸色苍白,嘴唇微微发颤。
陶子安道:“各位今日听著觉得惊恐,当日我黑暗之中亲手摸到,更是骇异无比,险些儿叫出声来。就在此时,房外脚步声响,有人进来,我忙往床底下一钻。只听那人走到床边,坐在床沿,嘤嘤啜泣,原来就是青妹。她把死孩子抱在手里,不住亲他,低声道:‘儿啊,你莫怪娘亲手害了你的小命,娘心里比刀割还要痛哪。只是你若活著,娘可活不成啦。娘是狠心,对不起你。’“我在床下只听得毛骨悚然,心中这才明白,原来她不知与哪个狗贼私通,生下了孩儿,竟下毒手将孩儿害死。她抱著死婴哭一阵,亲一阵,终于站起身来,披上一件披风,将婴儿罩住,走出房去。我待她走出房门,才从床下出来,悄悄跟在她后面。那时我心里又悲又愤,要查出与她私通的那狗贼是谁。
“只见她走到后园,越墙而出,我一路远远掇著,见她走了半里多路,到了一个坟场。她从披风下取出一把短铲,正要掘地掩埋,忽然数丈外传来铁器与土石相击之声,深夜中竟另外也有人在掘地。她吃了一惊,急忙蹲下身子,过了好一阵,弯著腰慢慢爬过去察看。我想这必是盗墓贼在掘坟,当下也跟著过去,只见坟旁一盏灯笼发著淡淡黄光,照著一个黑影正在掘地。
“我凝目一瞧,这人却非掘坟,而是在坟旁挖个土坑,也在掩埋甚么。我心道:‘这可奇了,难道又有谁在埋私生儿?’“但见那人掘了一阵,从地下捧起一个长长的包裹,果真与一个婴儿尸身相似。那人将包裹放入坑中,铲土盖土,回过头来,火光下看得明白,不由得我心中一惊,原来此人非别,却是这位回龙剑周云阳周师兄。”
周云阳脸上本来就无血色,听陶子安说到这里,更是苍白。陶子安接著道:“当时我心下疑云大起:‘难道与青妹私通的竟是这畜生?那怎么他自己也来掩埋一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