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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见自己既已预了一死,即使堕河后仍能幸存,亦决计不会回去加重姊妹负担,好让她真的以为我已溺死河中,而彻底打消为我到醉红楼卖笑的想法。
“既然已决定无论如何不再回去负累姊姊,眼前的雄霸便是我千载难得的良机,因为若能跟其一道回天下会,我非仅不用再在苦门流连,免被姊姊察觉我还未死,二来,更有可能会借此而打出名堂!”
“届时只要有名有利,便可回来再见姊姊,接她离开苦门这个穷乡僻壤,让她知道她寄予厚望的小佑喜,终于也不负其所望,出人头地,更绝对未有半分忘记小时候她的承诺──一定会让她得到幸福!可惜……”
秦霜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孔慈不待他续说下去,似已猜知他想说些什么,叹道:
“可惜……,一人侯门深似海,霜少爷一定没料到天下会帮规之严,实不容任何人瞒骗帮主?”
“是的!当日我隐瞒师父,直认自己已无亲无故,满以为待他纳我为室弟子后,再向他坦白道出一切身世,届时他亦无可奈可。”
“谁知加入天下后,方发觉师父帮规极严,更动辄便对门众以酷刑侍侯手段极尽凶残!”
“不过这些年来,师父在对人对事上的作风虽狠辣无道,甚至连我亦……不敢苟同,但我是师父所纳的第一入室弟于,他待我……实在不薄,对我的重视及提携,亦已……
无活可说……”
“因此……即使我坦白道出一切,相信已将我视如己出的他,亦未必会真的将我置于死地,然而,他会否对我尚存世上的姐姐姊不利,便实在难以预计……?”
不错!孔慈亦有同感!以雄霸向来视人命如草芥的狠辣作风,即使能放秦霜一马,此事亦不能变此轻易作罢,不了了之!
既然秦霜胆敢骗他,说自己已无亲无故,雄霸必定会暗中千方百计除掉秦霜之姊“佑心”以令秦霜变为真正的“无亲无故”!
唯有佑心之死,方能消雄霸心头被骗之恨,更能让秦霜真真正正视他为唯一亲人!
秦霜又无限唏嘘地道:
“所以,孔慈你至此应该明白,何以在你说在到苦门之时,我会那样震惊?为何再见我姊佑心之时,我会一再拒绝与她相认?”
孔慈闻言轻轻点头,道:
“嗯……。霜少爷这样做,无非也是为了佑心姑娘着想,不想在人前泄瞩半点蛛丝马迹。孔慈相信,霜少爷这番苦心,佑心姑娘……亦终有日会……明白……”
“是吗?”秦霜黯然一笑:
“孔慈,你可知道,今日我再见姊姊之时,心内多么痛苦?
我多么想紧紧拥抱她,对他说我就是她等了多年的佑喜,可是,为了不想她横遭不恻,我……又能怎样做?”
“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只是每隔若干时日,给她秘密……
送来银两,希望她能过得……丰足,但……,妹姊实在……
大傻了,她竟然将我多年来秘密送来的银两……留下不用,我今日看着她那身……
槛搂衣衫,一颗心……实在……痛如刀割……”
孔慈温柔地道:
“霜少爷,金银时帛无疑能令人过得富足,但有时候,一个人能否感到生活富足,亦须看其在乎什么……”
“我相信,佑心姑娘最在乎的还是‘你’,你在她心中,犹胜过千万黄金……”
想不到孔慈竟有此番话,秦霜不由叹道:
“可惜……;如今大错已经铸成,我已心不由己,毕生亦难望……能脱离天下会,只要我一日无法离开天下会,一日仍未能与姊姊相认……”
秦霜的语声愈说愈低,终至微不可闻,显见他未能对其姊履行自己小时的承诺,内咎极深。
孔慈看着向来处事稳重的他,霎时竟变得低沉起来,不禁无限怜惜,轻轻搭着他的肩道:
“霜……少爷,别……太灰心。我总相信……皇天不负,无论任何事情,总有……
解决的一天。就像我,不也是从小已在等待爹的消息?没料到竟真的有机会再见他……”
对于孔慈的好意安慰,秦霜当然十分感激,他道:
“孔慈……,谢谢你。”
“你可知道,我今夜为何会将自己这个心不由己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孔慈不知奏霜为何突然会口出此言,面上一红,答:
“霜……少爷想是在心里憋了太久,实在需要别人……
好好听你倾诉……”
秦霜闻言却摇了摇头,回脸看着孔慈,道:
“不。”
“即使要找人倾诉,也须看那人能否明白自己的感受。”
“而我把自己与姊妹的秘密告诉你,全因为我深信,你我旨有相同的感觉。”
“相同的感觉?”孔慈一愣。
“是的!你和我,皆为与唯一至亲分离而感到无奈绝望,有口难言。这种感觉,也只有我俩才能体会,我俩仿佛有着相同的哀伤……”
秦霜语气真挚,孔慈闻之亦不由心中一动,轻轻点头道:
“霜……少爷,在世上能有一人……与孔慈分担哀伤,我实在……感到……十分幸运……”
“只是……,你这个心不由己的秘密……本关乎佑心姑娘安危,如今却将之告诉孔慈,若然有何差池,孔慈实在……
担负不起……”
孔慈虽对自己毫无信心,唯秦霜却对她异常信任,定定看着她道:
“不!孔慈,我从没后悔自己在今夜将这个秘密告诉你,相反,我深信与我同具相同感觉的你,亦必定会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眼见自己曾出卖秦霜,他却仍如此义无反顾地相信自己,孔慈只觉鼻子一酸,不知该如何说好,只是道:
“霜……少爷,你放……心……”
“孔慈……应承你,无论发生什么事,亦一定会守口如瓶,绝不会向任何人泄漏佑心姑娘是你姊的秘密,包括云少爷及风少爷……”
“而且,孔慈还会紧守适才对你的承诺,即使要骗尽天下人,我亦绝不会再……”
“骗你!”
想不到,孔慈竟还记得适才对秦霜的承诺?秦霜闻言,不由惬意一笑。
全因为,经过今夜与孔慈建立微妙的联系……
只是,秦霜未免开心得太早了。
他岂会知道,即使孔慈愿意为其守秘,他这个心不由己的秘密,还是有别人知道。
而且这个”别人”还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她!
和“他”她,是一个秦霜没料到会在这里出现的人──佑!
心而“他”,更是一个没料到自己会在无意中得悉秦霜秘密的人──步!
惊!
云!
啊?
原来秦霜与孔慈置身在破庙,不独在庙顶上有那个泥造菩萨在暗中窥视,在庙内神龛之后、赫然亦隐伏着两条人影在静听着二人间的旧事!
这两条人形,正是“步惊云”与“佑心”!
但,步惊云与佑心为何会突然在此出现?
却原来,自秦霜走出佑心小屋,孔慈紧随秦霜追出之后,佑心亦因担心秦霜不知会否在一气之下就此离开,亦走出屋外看个究竟!
谁知不着犹可,一看之下,当局发现刚走出小屋的秦霜及孔慈,尽旨不知所踪,屋外的雪地上,更留下一滩血。
佑心大吃一惊,立刻回屋内通知正闭目调息的步惊云。
可幸的是,步惊云看来虽对所有人或事漫不经心,但乍听秦霜及孔慈双双失踪,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佑心一眼,接着,毫无半点征兆……
佑心但听“蓬”的一声,步惊云漆黑的斗蓬已如蝙蝠展翅般一扬,他已将佑心一扶而起,追寻而去。
被夹在步惊云怀中飞掠的佑心,从没想过会有人的身体会如步惊云般,冰冷得如同来自地狱!更从没想过,一个人“身”与“脸”竟会同样冰冷!
然而,步惊云的“身”与“脸”仅管冷冰,他的“心”呢?
他的心可会同样冰冷?
佑心不以为然!
缘于若步惊云真的“内外同冷”,那在听见秦霜及孔慈失踪后,就不会第一时间挟起佑心便追寻而去。
但佑心当然不明白,为何一个人的“脸”,会与他的“心”各走极端至这个地步?
她不明白真实是理所当然的!只因她这些年来等候亲弟回来,生活虽苦,但比起步惊云的痛苦,她穷尽心力亦未必能够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