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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岩的眉头拧得像股绳一样,看第一遍时,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连看三遍,只得承认这个事实。为什么非要在此关头发生这种事情,本来家中父母亲人对这桩亲事颇有微词,再发生这种事情,如何向他们交待?这事一经传出,就算屠苏是被冤枉的,但世人大多嘴长心愚,以讹传讹,谁知道到最后传成个什么样儿!一时间,陆云岩心中百感丛生,苦涩难言。
他苦思良久,叹息数声,最后唤过门外的书僮让其去叫李师爷过来。李师爷闻讯急速赶来,接过状词看了一会儿,捋须思索片刻,说道:“被犯刚好在关林镇,不如大人即刻唤她来加以询问。”
陆云岩摇摇头:“被犯是未出阁的姑娘,若随意拘来,人们不知就里,胡乱议论起来,若最后无罪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
李师爷对陆云和关屠苏的事情也早有耳闻,此时见他这么说,便顺势说道:“大人此话甚有道理,是晚生考虑不周。”
陆云岩起身在屋内转了几圈,眉头仍旧紧锁不开。师爷眉毛一耸悄声说道:“大人此事不宜张扬,不如让晚生带了几个外班衙役前去关河村实地查探一番,仔细访问那晚的事情,看有无人证物证。”陆云岩沉吟半晌,点头道:“只得如此了。”但即便如此,他仍放不下心来,又唤过自己的贴身小厮陆青也跟了去。几人领命而去。陆云岩仍在屋里徘徊不定,正在这时,听得守门的来报:“大人,二公子来了。”陆云岩忙请他进来。
陆云泽看了看眉头紧锁的大哥,忙上前宽慰道:“大哥何必这样,这事若是有人诬陷屠苏姑娘,大哥还她个清白不就是了。”
陆云岩呆坐多时,叹气道:“我实在没想到我到任后所审第一个案子竟然是她的,心中实在憋闷。”
陆云泽也叹道:“世事难料,不过大哥该往好处想才是,幸亏是大哥接了此案,若是那些贪官庸官接了此案,胡乱一判,屠苏姑娘岂不是处境更难?”陆云岩闻言心里略略好受了一些,也暗自庆幸是自己接了此案。否则关家如何能对抗得了江家的财势?
陆云岩脸色稍霁又问道:“二弟,你对这事如何看待?”陆云泽思索多时,咂了几次嘴不知该如何开口。
陆云岩说道:“二弟有话直说就行,此刻又不是在公堂上,说过的话又不须画押。”
陆云泽想了想说道:“倒也不是别的事,我只是突然想起了关明珠和屠苏这两姐妹之间的事情有些蹊跷。”
“哦,你说说看。”
陆云泽仔细回忆了一番道:“我过年时节去江家赴宴。席间说到喝酒,我就顺便提起了关林镇关家食肆的酒菜如何好。然后女眷那桌上有一个十三四岁的美貌小妇人时不时的往我看来,我当时还以为那妇人有意于我。后来才知道那人正是江宁臣的宠妾关明珠。那关氏抽空便问我可认得那关家食肆的小东家关屠苏。 我自然说认识,她便随口问了我几句。当时我喝得半醉并没有多在意,如今回想起来,却觉得那关氏在问起屠苏姑娘时,那眉眼间倒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怨气和杀气。”
陆云岩不以为意的答道:“我听说那关明珠之父关厚勤停妻再娶,为攀援富贵,抛弃糟糠之妻。其现配陶氏素和屠苏一家不和。你问了她还曾想将屠苏送给重病的我当冲喜小妾,若真是良善之辈,怎能如此行事?关明珠受其母调唆,自然也会对屠苏心有怨愤,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也有道理,还有一件事就是后来我向屠苏提到关明珠时,她的反应也很奇怪。”接着陆云泽便把屠苏当时的反应细细说了一遍。
陆云岩却释然一笑道:“她想得也对,那关明珠一向与她家不和,而且又享惯荣华富贵,你纵使想赎,人家说不定还不愿回呢。屠苏行事一向大气,我从来不曾听她说起自己陶家的一句坏话,反而是陶氏将她的闺名污得一塌糊涂,若不是她,母亲在千里之外如何能对屠苏误会重重!”
陆云泽说一句,陆云岩必有话来辨。到最后,陆云泽只好苦笑着说:“大哥,如今我们俱是猜测之言,一切还等外班衙役以及李师爷回来再说。”
两人说着话,一直等到太阳偏西,李师爷和几个捕快才急匆匆的回来。
“大人——”李师爷看了看陆云泽,不由得顿头话头。
陆云岩说道:“你说吧,他对于此案也略知一二。刚好一起参详参详。”
李师爷点头继续朗声说道:“晚生去关河村查访了大火烧过的残砾,又走访了几家乡民。只是着火当晚,正值夜深人静,并无人证在场。”
陆云岩点点头,又问道:“关厚勤夫妻可是葬在关河村?”
师爷点头答是。
陆云泽则道:“那江宁友则是葬在云州。这可怎么办?”
陆云岩则道:“这也好办,待我写了堂谕,着外班捕快带着仵作前去云州,并请当地官府从旁协助,查验尸身便可。待证据搜集再开堂审案。”
李师爷道:“大人果然高明,另外还可以顺道传那原告来此。”
李师爷看了看了左右,陆云岩看他还有话说,便屏退了众人,请他到内房说话。
李师爷掩上门道:“晚生在起火之地翻找多时并没找到什么证据。只是有半块门板甚为稀奇。”
陆云岩忙问:“怎么稀奇法?”
“那门板下半部分已经被烧坏,上头还有小半块,但外面却还插着一块木棍。将门从外面锁着了。晚生就问关家两位妇人,两人都说这门板确实是死者关厚勤夫妇所在房间上的。”陆云岩听了半晌不言,起身在屋里转了几圈,缓缓问道:“李师爷,听说你家也在附近。”
李师爷拱手答道:“晚生是本镇下河村人。”
陆云岩又问道:“那你对关家一家的纠葛可知道一些?”
李师爷偷眼观瞧陆云岩的脸色,字斟句酌的答道:“自是风闻一些。”
陆云岩看他答得谨慎,再想想他这几日的行止,似乎一直有所隐瞒,自己说什么他都顺着说。他自是相信屠苏是无辜的,但同时也想将事情弄个清楚。他少年时也曾有过宏志,将来若有机会为官一方,一定要留清名在人间。这是他经手的第一个案件,心中当然希望办得清楚妥当。
想到这里,陆云岩便叹息道:“李师爷,当初崔大人把你推荐给本县时,说你虽久困科场,但仗义执言,机敏公正。本县也正是看中了这点,才欣然接纳——是以你不必有其他想法,只管公事公办即可。”
李师爷默想片刻,面有中愧意的说道:“大人明公高断。晚生昔日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惭愧。晚生今日就实话实说了吧。不当之处还请大人指教。”陆云岩点头,示意他讲。
李师爷道:“晚生先前对此事略有耳闻,再加上今日走访,颇有一些拙见。那被告关屠苏,年纪虽小,性子却是泼辣果断,多人称她比男子还要强。她父亲关厚勤与其母林氏一向不和,后来又不知怎的,关厚勤竟怀疑关屠苏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在家时时常毒打。后来关厚勤离家出外行商,一去九年不归。九年后——即是两年前,突然衣锦还乡。原来那关厚勤竟然在外停妻另娶,新妇便是云州陶家的独生女。”陆云岩点头道:“这些本县略有耳闻。”
李师爷笑笑便略过这节,继续往下说道:“那关厚勤先搁到一旁,我再与大人说另一件事,也是我听来的,但我揣摩了一下应该大部分是真的。” 陆云岩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事情也是发生两年前,那关屠苏大概十二岁时,关家在镇上卖些小吃积了点小财,后来又租下了铺子生意倒也红火。就在这个时候,关屠苏的祖母高氏和前二儿媳妇杨氏眼红关家的生意,想来占便宜,那林氏是心软之人,一向孝顺,也想着干脆遂了高氏的心愿罢了。谁知那关屠苏却坚持不愿,又是叫穷,又是口出讥讽。嘴中说当初她家穷时,没人肯来接济,如今看自己富了就沾上来。人要要脸,树要要皮之类的。高氏和杨氏愤恨不已,到处说她的不是。后来两人见明的不成,便想来暗的。遂伙同镇上的胡掌柜要将关屠苏的娘林氏强嫁出去——那胡掌柜因为关家抢了自家的生意,眼红心妒。再加上当时关厚勤被人讹传死在外头。林氏彼时名义上是个孀妇。因为林氏娘家不中用,婆家族人也受了高氏的好处一概不管,眼睁睁的看着林氏被逼嫁以吝啬出名的胡员外……”陆云岩听到这里,不由义愤填膺。
李师爷故意停顿到这里,陆云岩拿眼看他,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