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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书信往来。两个人之间就仿佛多年相交知己一样,谈的都是正事,比如考功,比如春闱,比如蜀地风物,比如京兆人情,两人竟然绝口不提情爱之事了。
不知道应南图是如何想的,反正沈宁觉得这样相交淡如,是件很享受的事情。
她却没有想到在这天宁寺的小山坳里,再次见到了他。那么意外,而惊喜。
沈宁一行人来到小山坳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香客在赏花了,有结伴的年轻人,也有相约的老妇,当然也有夫人带着小姑娘。沈宁看见的应南图,就在其中,还是带着上次那个小厮,主仆二人坐在琼花树下,意态悠闲。
应南图没有看见沈宁。他正和小厮在品说着这雅致清香。这大片的红花和白花,还是比不上安靖的红枫林啊,应南图这样想。渐渐地,他觉得到这山坳里的人越来越多了,也越来越喧闹,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这样想着,他便站起了身,打算返回禅房去找常真禅师聊聊天,比这里的喧闹要好得多。就这样,他随意往人群里扫了一眼,猛地发现了沈宁,她正和去年在始伏大街一样,正含笑看着他呢。
她比上次高不少了,容貌倒是没什么差别。她这次没有穿绿色了,是一袭天蓝的襦裙,因为是五月了,天气渐热,那褙子倒像是纱织的,衬着象牙白的帔帛,也不知梳了什么发髻,上面有几朵桃红的珠花,倒显得整个人很精神,看着,就让人心里欢喜。
经历了安靖镇的事情,他对她有太多的感激和好奇,反而先前那一点心动那一点绮思,仿佛都散去无踪了。
应南图朝沈宁点了点头,微微笑着,就带着小厮离开了。这种场合之下,就算是应南图有满腹的疑问,也不可能和沈宁有什么接触的。还是要想办法和她见一面才是,走出小山坳的时候,应南图回望了一眼沈宁,这样想道。
入了夜,观音殿旁边的石阶上,应南图和沈宁正缓步而上。夜色皎洁,在两人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光华,应南图能看清沈宁脸色舒缓的神情,显然,她很享受这山间静夜的月华。
应南图有些失笑,这个小姑娘每次都让他意外,就算他贸然相约,她也敢欣然应赴,不知道该说她胆子大呢,还是为她的信任感到高兴呢?
“我们走走吧。”站在观音殿前,应南图说道,他不想进去观音殿,向沈宁提议就随意在山道上走走。
应南图原本有满腹的疑惑有太多的好奇想问,然而此景此情,清凉的山风、雅致的花香、皎洁的月华,眼前这恬静人儿,应南图觉得再也没有问的必要。知道了结果又怎样,那些事,已经过去了,现在最适合的,就是这山间月下漫步,再无别的所求!
沈宁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她还以为他会问她关于应贵的事情呢。月光之下,他眉目深远,眼睛里也看不出什么,仿佛是专门约了沈宁来月下散步的一样。
沈宁笑了,忽然觉得也不必说什么了,两人就在山道上慢慢走着,身后,跟着的是秋歌、秋梧和应南图的小厮半夏。
“天宁寺受人间香火,倒变得白日喧闹了。唯有这夜晚,才有宁静禅意。”感受着这山间的自在,沈宁悠悠一叹,仿似陈述,又似感慨。
“若心之安宁,就不在乎是白日还是夜晚,是喧嚣还是寂静了,心安处即是寂静处。风动幡动心不动即如是。”应南图和常真禅师相交多时,也颇得禅理。
听着这样充满禅意的话语,沈宁正想向应南图说什么,却见他已站定山道边,伸手向上,似乎想在做什么。
猛然间,应南图对着这山间清风、云上明月,狂啸了三声!这三声狂啸,一时惊奇了不少林中宿鸟!“扑扑”声响起,他才转过头来,带笑望着她,眉目间甚有得色。
这样随心所欲,何等快意,何等自在!看得沈宁怔忪不已——她一直以为这是古诗的意趣,却真切地呈现在她面前:
有时直上孤峰顶,月下披云啸三声。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国有丧
应南图的三声狂啸,和着山间的清香,让沈宁头脑一醒!是了,从心所欲,快意自在,任它风急雨横,我自岿然不动,为人处世,不正应该如是吗?这些想法,当初在看见思过处的梅花时,我不也是这样想的吗?沈家势盛这算什么危局?
为什么会在来天宁寺之前会觉得有重重忧虑积压?是应该放下这些烦忧的啊!
此行,不虚矣!
她看着犹在怡然自得的应南图,微微地笑了起来。随即,也学着他那样,伸手向上,气沉丹田,也狂啸了三声,高旷辽远,清脆响亮!这下,林间宿鸟扑扑声音更多了!
她这个举动,令应南图目瞪口呆,身后跟着那三人,更是石化了,这也太……太不可思议了吧?!
沈宁见这几个人石化了的情状,特别是看到应南图那个呆愣样,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所有的担忧思虑一扫而光!这天宁寺,实在是个令人忘忧的地方!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沈瑶还在咕哝:“昨晚不知道是哪个疯子,在寺里又吼又叫的,搞得我都睡不好!”“就是!半夜三更的,有什么好叫的?!”一旁的古文华答话道,语气也多有埋怨,她昨晚也是睡不好啊。
沈宁听了神色如常,还优哉游哉地点点头,笑着说道:“是啊,不知道是哪个疯子呢!”她双眼还笑得眯了起来,可见心里是真高兴。反而是秋歌,眼神躲了躲,觉得这都是姑娘和应南图一起疯癫造成的结果。
因沈宁解了心中郁结,觉或许前路会柳暗花明,心情一直都很好。她在等待着,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事。
果然,沈家的危局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朝堂发生了一件大事,上至皇家,中至朝臣。下至百姓,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这件大事上,根本就没有人再想到沈家的事情,这件大事无形中解决了沈家的危局!
七月十三,沈宁一行人甫回到沈宅,就听得沈安氏说了太后再度昏迷的消息。这个消息,还是叶正纯从尚药局的孙伯扬那里听来的,绝对真实可靠。叶正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沈则敬,就是为了让沈家早作准备!
太后醒来后才短短十日,又陷入昏迷。这下尚药局的太医都暗道不好,却碍着圣意,也不敢明着和长泰帝说,只得暗中提点了礼部和太府寺的官员早作准备,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沈俞氏听了沈安氏的汇报后,略想了想,很快就下了决定,她吩咐针线房的人将先前准备的粗麻布从库房里拿出来,赶制孝服;同时吩咐各房各人多准备素雅淡静的衣着;更让人去珍宝斋购买了一批银钗、玉钗等素色的首饰。至于她自己,也吩咐俞妈妈将绚丽夺目的金钗、各色宝石物件收拾妥当压在首饰盒子底下了。就这样静静等待着事情的到来。
长泰三十七年,五月十三晚,月初亏,至五月十五晚,月全蚀。
不少人看到这个天象都面色惊变,尤其是司天台的官员,吓得坐都坐不住了,听说春秋五官正连茶杯都捧不住了,衣裳也顾不得整,急匆匆往司天监大人家里赶!
闲坐在家中的沈余平更是破天荒地主动找了大伯沈则敬。告诉他这个天象的含义:月生三日而蚀,是谓大殃,国有丧!
果然,月生三日而蚀,是谓大殃,国有丧!长泰三十七年五月十六日辰时,太后高氏崩于慈宁宫东暖阁,寿终正寝。
太后崩于慈宁宫的噩耗传到长泰帝耳中的时候,他刚刚下了早朝,正和几个皇子商量给太后侍疾的事情——这次上官永平和上官长治学乖了,太后再次昏迷的消息刚传来了,他们就表示要侍疾,尽孝床前了。这不,下了早朝,长泰帝父子几个人正在商量着高太后的病情呢。
听到这个噩耗,长泰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看到上官承佑唰地流下眼泪,嘴里哀呼:“皇祖母!”,痛哭流涕!再看到其余几人都是一样的举动,眼里都是含着泪!
长泰帝这才反应过来了,就连朝服也来不及换,脚步踉跄地往慈宁宫方向奔去,几个皇子也是一样,一路经行处,大永后宫哭声震天。
长泰帝气喘吁吁地赶到慈宁宫东暖阁的时候,看到高太后双眼紧闭面容安详,如果不是那一片冷硬死白,他还以为太后只是睡着了!短短一年的时间,精神矍铄的母后就已经去了,长泰帝忍不住哀叫了一声:“母后!”,凄然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