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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子珏低低叹息,心中涌出深深的落寞,如今他的脑中已乱成一团,不知是因为失去了方才可进一步的时机,还是齐昊祯的影子重又出现在他们之间。但是,他却明白一点,今日的表白,他并不后悔。
杜沅沅看了一眼杜子珏,猛然想起方才的情景,面上不由得一红,目光迅疾跳开,看向他处。杜子珏隐然有几分失落,却不忍她为难,便道:“你且忙着,我出去了。”走到房门前,却又回首道:“不论你做何想法,我今日所说,均为肺腑之言。我,并不后悔。”说罢,走了出去。
杜沅沅久久地看着早已阖上的门扉,胸中百味杂陈,杜子珏的深情和默默付出,她原本就早已明白,她并非冷血之人,又怎会没有一丝感动。只是,她与他之间,横亘了太多的东西,兄妹情分,不同身份,百年世仇,这一切的一切,难道都可以抛开?难道都可以不管?
“请娘娘示下。”碧痕的声音再度传来,杜沅沅这才想起,碧痕还在房外等着自己的回话,只得收了思绪,向房外道:“传他进来吧。”
杜沅沅坐在椅中,看着碧痕带人走进房来,不觉有几分奇怪。已是初夏时节,跟在碧痕身后的那人却从头到脚罩着一件青绫夹纱披风,只在披风下露出一圈棕绿色的水纹,可以看出是宫里的太监服色。杜沅沅向那人面上望去,但那人正恭谨地低着头,一时之间还看不清楚。
她压下心中疑惑,和悦道:“你是新指派到皇上身边的么?本宫怎么没有见过你?”那人听了问话,微微抬起头来,面上竟是几分略带调皮的笑容,杜沅沅见了他的面容,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来,刚要上前,见正侍立一旁碧痕面上强压着笑意,显是早已知道这一切,一时也板不住脸色,只好道:“好啊,连你也跟着胡闹。”那人笑道:“你别怪她,都是我吩咐的。”说罢,又向碧痕道:“你且退下,我要向娘娘传皇上的口谕了。”
碧痕答应着退了出去。杜沅沅几步奔到那人身边,又好气又好笑道:“天啊!你这是做什么?”那人也不答话,上前一把将她拥住,深情款款道:“我很想你,想到明日才能相见,实在是等不及了。”杜沅沅心中一暖,由着那人将她抱在怀里,口中却道:“你不管军国大事了么?你就这样溜出了宫,万一有朝臣求见,万一……”
她的声音似是被什么突然阻住,房内一片寂然,唯见阳光投射在地上拥吻在一起的身影。这个来替皇上传话的人,竟是大齐的皇帝――英帝自己。
尚书府后园的院墙之外,是一条静僻的小街,素日少有人迹。此时,却停驻着一辆团锦四帷马车,车辕上坐着个精壮的褐衣男子,低眉敛目似在等待着什么。
过了一刻,尚书府的院墙上,竟然跃下一个人来。跃下那人是个青年男子,身材修长,一袭宝相花的緙丝锦袍,目若朗星,俊美无畴。那人跃下后,马车车辕上坐着的男子急忙上前,躬身叫了声“主人。”
那人听后“嗯”了一声,忽然仰头向着院墙,温和道:“快下来,别怕,我在这里接住你。”褐衣男子这才发现,院墙上还站着一个身穿雪花昙锦纱衫,姿容婉秀,容光潋滟的女子。
那女子闻言,轻声一笑,“我才不怕。倒是你要小心了,若是接我不住,我可不依。好,我来了。”话音未落,忽然跳将下来,那先前跃下的男子急忙双手接住。看着怀中口称不怕,却双目闭得紧紧的女子,有些好笑道:“夫人,为夫可是有负所托?”
那女子睁开眼来,刚要调笑,忽见一侧站着的脸别过一边褐衣男子,知道是早已守在此的侍卫,不由红生双颊,急忙挣下地来,低声嗔道:“看你,哪有一国之君的样子?小心让旁人笑话。”那男子笑得畅快,“什么一国之君,今日你我只不过是平凡人家的一对夫妻,就让为夫做个向导,领着娘子你好好逛逛。”
说话间,二人已登上了马车。侍卫一抖缰绳,马车缓缓向前驶去。这对跃墙而过的出众男女,竟是英帝和杜沅沅。
马车并不大,但内里却十分舒适,各处都包了葵花细毯。当中还设了开光小几,下面层层抽屉,想是装着饼果糖食。
杜沅沅靠在英帝怀中,透过六搭晕的车帘缝隙,看着外面人流熙攘的街道,忽然觉得那些明枪暗箭,恩怨情仇都已离自己远去,心中是一阵轻松。不觉微笑向英帝道:“你为何会想到这样一个点子?的确让人畅快极了,”说着,向英帝怀中更紧地偎了偎,低语道:“好久都没有这样放松了。”英帝爱怜道:“我早就想如此,只是朝中事忙,一直得不出空来。明日你回了宫,只怕也是难得空闲,莫不如趁着今日,陪着你四处走走。”
杜沅沅拎起英帝腰间的金牌,笑道:“我们就这样消失不见,你不怕旁人会找得天翻地覆么?”英帝自信满满,“宫中我早已打点好,尚书府里我也嘱咐你的贴身宫女和太监。放心,不会有什么疏漏的。”杜沅沅“晤”了一声,便专心看着车外的景致,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英帝面上是一副难解的神色,似是怜惜,似是追悔,又似是内疚。
马车轻轻摇晃着停了下来,赶车的侍卫上前打起车帘,英帝扶着杜沅沅走下车来。杜沅沅这才发现,马车竟停在安国寺门前。
杜沅沅疑惑地看着身旁的英帝,英帝恍然不觉,却突然道:“你可还记得,天业十八年的上元,你和家人到寺里进香。就在这里,你曾替一个老人解围。那时,我在一旁看到了这一切。不算你在襁褓中的那次,这便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那时我便想,这是谁家的小女子,不仅善良,而且有胆有识。”杜沅沅不由微笑,脑中蓦然想起那日安国寺门前的车流如织,人马喧嚣。想起盛气凌人的田家二小姐,后来的燕贵人――田澜。只是,有谁会想到,那昔日处处要强的田澜,如今早已不知魂归何处,心中不禁有几分唏嘘。
英帝拉着杜沅沅进了寺门,并不在大殿上香,只是径自向后走去。走过重重殿脊,穿过月亮门,经过抄手游廊,面前是一片碧波荡漾的绿海。杜沅沅“啊”的一声,竟是那年上元她曾经起舞其间的那片梅林。
此时不是梅花怒放时节,棵棵梅树枝头点缀的都是片片碧玉,与冰肌玉骨的梅花相比,倒是别有一番景致。
英帝看着杜沅沅,认真道:“我当时便在这旁边的宝相阁上,看着你置身梅海之中,比那容色惊艳的梅花还要雅上几分,就宛如梅花仙子。自那日我回宫之后,夜夜梦里都是你浸透了梅花香气的影子。”杜沅沅的面上漫过笑意,上前轻轻握了他的手,“你这番话,早在我封嫔时便已说过,你的心意,我又怎会不明白,为何此时又再提起?”
英帝反手将杜沅沅握得更紧,却并未回答她的问话。他的目光放得极远,充满了深思之色。良久,他忽然转头对杜沅沅道:“来,我带你再去一个地方。”
二人出了安国寺,仍旧上了马车。隔了一刻,马车停了下来,英帝并未下车,只是掀了帘子,向杜沅沅道:“你还记不记得这里?”杜沅沅伸头去看,只见一栋两层楼宇,大门开敞,众人往来其间,当中一块大匾,书着“迎香酒楼”四字。杜沅沅禁不住微笑,“当然记得。我在这里不仅遇见了你,还听了你的‘丰功伟绩’,记得当时那个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口若悬河,说你是紫微星转世,文韬武略、风华盖世。”
英帝也忍不住笑,“那日我的一门心思都在你的身上,并未听那说书先生说的什么,早知说的是这个,没仔细听真是可惜了。”
说笑间,马车又向前行进。不多时,又停了下来。这一次,英帝当先下车,扶下了杜沅沅。
杜沅沅还未站定,便嗅到了一阵清雅的气息,她几乎立刻就分辨出,是茶的香气。莫非是到了茶楼么?她抬头望去,见面前紫红门楣上斗大的四个字“清心茶楼”。她面上不由得莞尔,不待英帝发问,便道:“你可是又要问我,记不记得这里?不用你问,我告诉你,那日有个冒失鬼丢了钱袋,要卖唱付茶资。有个好心的公子不仅替她付了茶资,还送她回家。”
英帝点头,似是玩笑道:“不错,我那日的心思没有白费,总算你还记得,能够博得佳人芳心,当然要义不容辞。”杜沅沅想着那日的情形,语声忽然低了下去,“你当然没有白费功夫,我,我就是那时才对你上了心。”
二人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