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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子珏轻轻将杜沅沅放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向外走去。杜沅沅忍不住叫了声,“你……”,杜子珏停了步子,却并未回身,似是叹息了一声,没头没脑说了句,“此时正是湖边赏月好时节。”说罢,大步而去。杜沅沅有些不明所以,但杜子珏却早已去得远了。
阿芜走到南玉馆前,放缓了步子,平复了气息,方才施施然踏入馆内。迎面碧痕笑容满面,“阿芜姑娘来了。”阿芜含笑点头,似是无意道:“天气这么好,娘娘怎么不到园子里走走?”碧痕跟在阿芜身侧,絮絮道:“自夫人去后,娘娘一直未得开怀,终日只是呆在房内。今日也是如此,用了午膳,便睡下了。咱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姑娘自小跟着娘娘,还望能劝上几句。”阿芜赔笑,“姐姐客气了。”
说着,二人已到了房门前,便都噤了声,轻手轻脚地走进房去。阿芜大睁了双眼,仔细盯着榻上。只见樱粉柔纱帐内,杜沅沅一袭珠灰寝衣,侧着身子,睡得正香。阿芜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便止了步子,拉着碧痕的手退了出来,轻声道:“既然娘娘还在歇息,我就不打扰了,还是晚些再来吧。”说罢,便走了出去。
房门刚刚阖上,杜沅沅便睁开眼来,面上泛起冷然的笑意。沈毓从榻后闪出,微蹙着双眉,“她来做什么?”杜沅沅翻身坐起,从一旁取过一袭羽锦外衫,好整以暇地披在身上,微笑道:“她是来确定我是否在馆内,现在她总算是放心了。”
沈毓注视着杜沅沅,一脸关切,“我甩脱了那帮家丁后,又回了隐斋附近,并偷偷进房内查看,却发现你已不见。我以为你已返回,只好独自回了南玉馆,不成想你还未回来,我心中焦急,便打定主意,先等在此处,若是还不见你,我便要到杜庭儒门前要人。”杜沅沅心中感动,面上却笑道:“幸好你没有去,我这不是好端端的。”
沈毓道:“你耽搁了这么久,可是发现了什么?”杜沅沅回想起从书房到地道内的种种,心头沉郁,点头道:“我的料想已确实了。”沈毓心头一凉,失声道:“杜家果真是私通了笛羌人?”杜沅沅苦笑着点头,沈毓满面忧色,“你要怎么办?”杜沅沅不断摇头,一脸迷茫之色,“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干系实在太大,我究竟该怎样做?该怎样做?”语声不断重复,显然苦恼之极。
沈毓忽然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面上满是希翼,“你不知怎样做,我来告诉你。你抛掉这里的一切,跟我走,我带你到澜洱国去,那里有四时不败之花,终年常盛之草,你不会再有任何烦恼,你可以过神仙般的日子。何况,还有曦儿在那里等着你。”杜沅沅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原来你将曦儿送到了澜洱国?”沈毓点头,“是,你视若珍宝的曦儿,我怎会随意处置。如今,他就好好地呆在他的外公身边。你去了那里,自然就可以见到他。”杜沅沅的面上也发了光,宛如被蛊惑了般,喃喃道:“跟你到澜洱国去,不会再有任何烦恼。”沈毓手中使力,握得更紧,怜惜道:“我会让你一生快乐无忧,我会好好珍惜你。”
杜沅沅只觉手上微痛,忽然间便清醒了过来,静静道:“我不能走。”沈毓追问,“为什么?”杜沅沅轻轻抽出手来,坦然地望着沈毓,沈毓呆立,蓦然想起初春之日,御花园中意畅亭旁的小溪与水中的落花,还有坐在溪畔的杜沅沅对他说的那句,“它们都有各自的去处。溪水要汇入江河,落花要归于尘土,终究走的不是一路”。
言犹在耳,沈毓的面色一点点黯了下去。过了良久,才艰涩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的心意,依旧如此?”杜沅沅心中微有不忍,但却直视着沈毓的双眼,眼神清亮如水,“我的心意和为人,你早已明了。这样的时候,我更不能独自逃避。倒是你,你的任务已然完成。该是回去的时候了,我不想连累到你。”沈毓忽然大笑,“好!我沈毓喜欢的便是你这样的女子。你固然有你的坚持,但我也有我的坚持。你不走,我也不会离开。”
杜沅沅见沈毓面色坚决,知道无法再劝,心中叹息,沈毓的情份,只怕她永远也无法偿还。
沈毓的面色已恢复了平静,道:“事实确凿,唯今之计,便要早下决断。以你今日之立场,你既是当今皇上的贵妃,又非杜庭儒之亲生女儿,与杜家毫无瓜葛。于公于私,都要立刻禀告皇上。”杜沅沅怔怔道:“禀告皇上?那杜氏一门……”沈毓说得毫不留情,“按大齐律例,杜家会以叛国罪论处,相关人等斩首于市!”
杜沅沅猛然摇头,“不行!杜家毕竟还有我值得珍惜之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惨剧发生。”“珍惜之人?”沈毓心中一动,“你说的是杜子珏?”杜沅沅点头,“他一直是我敬重依恋的大哥,我们的兄妹缘分,原本就是上天注定。”她看着沈毓的一脸疑惑,心中道:“这份感情从前世贯穿到今生,你根本无法理解。”
沈毓道:“就算是如此,你回宫日子渐近,也必须早下决断了。”杜沅沅点头,“我明白,在此之前,我一定要查清一件事。”“是什么事?”沈毓诧异地看着杜沅沅一脸若有所思的神色。“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望这件事的真相是一个转机。”
沈毓见杜沅沅如此,只好道:“总之你一切小心,切勿冒险。”杜沅沅微笑,“我知道。”沈毓站起身,“你也累了,还是好好歇着。有什么需要,可差碧痕找我。”杜沅沅忽然道:“等一下。”说着从榻上锦褥内取出那柄湛锷剑,递给沈毓,感叹道:“这柄剑真是我的福星!”沈毓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微笑着接过。
杜沅沅看着沈毓将那柄剑依旧缠回腰间,似是随意道:“这剑似乎不是普通之物?”沈毓笑道:“真是好眼力,这柄剑乃是先祖传下来的,据闻是百多年前有名的神兵利器。原本一直供奉在宗祠内,只是因为远行,才被我偷偷带了出来。”“你的祖先定是位侠客了?”杜沅沅问,沈毓面上有意兴横飞的神色,“假若你有兴趣,改日我再讲给你听。”
夜色深浓。一弯明月当空而挂,半掩半映在团团透明轻纱般的云中。有月华倾泻下来,揉合着月影,洒落到湖里。微风拂来,在水面潋滟点波光,倒映着岸边的绿柳丝丝,颇有些诗情画意。
此时已过了二更,周遭阒寂无声,人们早已进入了梦乡。但岸边的草地上,却随意地坐着一个玉白衣袍的男子。月光淡淡地罩在他的身上,如同镀了一层水银。
那男子微低着头,定定地望着平静的湖水,目光有几分迷茫。夜露打湿了他的鬓发和袍角,他却恍然不觉。偶尔,他抬起手来,举起手中的青瓷酒壶,仰头喝上一大口。月光打在他的脸上,映得他的神色十分奇怪,似乎是苦闷,又似乎是凄惶。
月亮渐渐地升高,似乎已到了三更,那男子忽然喃喃自语,“不要来,最好不要来。”说罢,傻笑了几声,听起来那声音已有了几分醉意。
草地上突然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一个身披流碧披风的纤弱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后。那男子并没有回头,却满脸苦笑,叹息道:“你还是来了?”他身后的那人依言点头,“是,我来了。”
ˇ百年恩怨ˇ
夜风拂动着水边的柳丝,在水中投下袅娜的倒影。月夜里的湖边安详而静谧。
身批流碧披风的那人一看便知是个女子,此时施然走上前来,笑道:“湖边赏月好时节,说得真是对极了。”男子忍不住微笑,但笑里却带着苦意,柔声道:“过来坐吧。”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一方绣帕,仔细铺在身旁的草地上。显是早已准备好的。
女子闻言便坐在男子身侧。天上的月牙钻出了云层,有悠然而宁静的光辉轻轻播洒,淡淡地笼罩在男子俊逸清雅,女子娇柔婉丽的面上。这两人正是杜子珏和杜沅沅。
杜子珏举起手中的酒壶,随意喝了一口。忽然将酒壶远远地抛入了湖心,只听“咚”的一响,刚刚还波平如镜的湖水,已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就如他此刻不平静的心境。
灵堂的那一夜,他意外知道了杜沅沅与他并无血缘关系这个令人震惊的事实。那一刻,他欣喜若狂。长久以来,为了这份困顿于道德伦理之内的感情,他挣扎、苦闷、徘徊。而今,当真相大白,原本苦恼的那个障碍已不存在了。看着他身前的那个清丽的女子,他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