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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所带的所有金创药瓶子,将所有药沫尽数倒上他的伤口,眨眼间,药沫便被鲜血吞去。
她的心一沉再沉,直坠入万丈冰窘,冷得连呼吸都觉得痛。
子言毒酒不死,陷身火海不死,如今他是鬼面,鬼面如鬼似魔,更不会这么容易死去。
她抖得咬不住牙,不认命地用崩带死死压住,血很快渗透崩带,从指缝中渗出。
从医以来,她头一回感到无措,慌忙脱下衣裳,揉成一团压上他的伤口,无论她再怎么折腾,他呼吸仍越来越弱。
悲痛将她塞满,到得后来,那些痛慢慢褪去,只剩下恐惧的无助,再忍不住趴伏在他身上,脸贴着他冰冷汗湿的面颊,使劲捶打着他的肩膀,痛哭出声,“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要不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别哭……”一缕弱得被风一吹,便散去的声音传入无忧耳中。
无忧身体一僵,慢慢抬头。
“忧忧,别哭……”那声音再次响起,是她熟悉不过的声音。
“子言。”
她心脏猛地停住,再无怀疑,将他上前身抱起,令他靠在自己的臂弯中,按压在他胸口伤处的手,越加用力。
焦急地审视着他的脸。
小心轻唤,“子言……我在……你醒了,是吗?”
他一张脸惨白如缟,狭长好看的眼眸无力地半睁开,眼中乌沉沉地黑,迎上她抑哭的眼,原来她已经知道自己就是子言。
一世聪明,却败在她的细心中,想脱去一切,与她永世相伴,却终是不能,暗叹了口气。
抬了抬手,却只轻轻一动,便无力垂下。
无忧忙握住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支撑住他的身体,将呼吸放得最轻,怕重一点,就牵到他的伤口,“子言,你不会有事。”
她脸上还挂着未滑去的泪珠,小脸如白玉兰一般,额头上渗着微汗,阵阵寒梅冷香幽幽传开。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她真美,能这么看着,真的很开心,真想……能看一辈子,“对不起。”
无忧用力摇头,“是我不好,怪我不能认出你。”心里剜心般地痛,如果不是自作聪明,又怎么会伤了他。
无论是不凡也好,鬼面也罢,都是那么温柔,怎么就不多想一想,怎么能凭着那点障眼法就就信了他……真是蠢不可及……
他笑了一笑,神智渐清,眼风扫向方才利箭飞来之处,浓眉一蹙,失色的薄唇轻启,一股鲜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涌出,“快……快走……”
“我们一起走。”无忧感觉他伤口处涌出的鲜血渐少,如果能及时送他回去,找到宁墨……或许能救。
对……有宁墨,他一定不会有事……
不再耽搁,拉着他的手臂搭上自己的肩膀。
远处树稍后身影,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地重新拉开弓弦。
“走。”他眼风见到,眸子半窄,不知哪来的力气,抽回手臂。
“我不会一个人走。”无忧又去拉他的手臂。
“我是天女的夫君,与你此世已是无缘,走。”他声音严厉,冷得浸骨。
无忧怔了一下,哭出了声,“我知道你是想气走我,我不会再信你的。”她并非无心,他的那怜惜爱护,她如何能感觉不到?
“走。”他眼眶发烫,赤红了眼,他如何能舍得她?但她留在这里只有一死,如何能不舍?“快走。”
“我不走。”她突然低下头,猛地咬住他的唇,呜咽道:“我死也要和你一起的。”
他身体微微一震,泪涌了出来,一双眼黑得越发沉得没有光亮,一把将她推开,“我不会和你一起,你走了,我自能活命。”
话落,便是一阵剧烈地咳,大口大口嗝出的血,刺花了无忧的眼。
她爬过去,重新将他抱住,“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再信,说什么,我也不会再听的,我只要和你一起。”
他努力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含笑凝看着她,眼中凝着眼,“听我最后一次,快走。我不会有事,过两天,我去寻你。”
无忧摇头,将他抱得更紧,他现在的的伤,她前脚一走,他就能死在这里,还去哪里寻她?
不凡眼风处见,远处那支箭终于脱弦而出,拼了最后一丝力气,反手将她抱住,侧身一滚,用身体护着她,箭正中他背心,咬牙一声闷哼。
刹时间,无忧整个人呆住,双手死死抠进他后背,呼吸不得。
他看着她,含着泪的眼满满的爱怜和痛惜,“忧忧,我怕是再陪不了你了,好好地活下去。”
无忧手脚冰冷,脸上一片死寂,他不是认命的人,能说出这话,那是真不行了,咬紧哆嗦着的牙,“你敢死,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你骗我的一切,我都要向你讨回来。”
半晌,他扯出一个笑,慢慢闭上了眼,“也好。”抱着她的手软垂了下去。
无忧呆呆地看着他从自己怀中滑下,反而没了泪,凝看着他仍噙着笑的脸容,低声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又一支羽箭带着怒风向无忧胸口疾飞过来。
无忧只凝看着半躺在自己腿上的俊美脸庞,手指轻轻拈去他发间落叶,神色温柔安祥,没了痛,只有爱,如同看着熟睡的爱人。
对飞来的怒箭,不理不顾,不避不挡。
一道细如丝钱的金光直撞怒箭,那箭又疾又快,却生生被撞偏了去。
但那箭带着射箭人的平身之力,其势不可挡,直刺入无忧肩膀。
无忧只觉剧痛后便是一阵麻痹,很快,半边身子也开始发麻,知道箭头上浸过剧毒。
微微一笑,这有什么关系,反正她是要随子言一起去了,怎么个死法,不重要。
不看箭是从何人之手而来,伏低身去抱不凡不再动弹的身体。
第365 只求手揣黄泉
学医数载,却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即将死去,却毫无办法。
突然间体会到当年子言抱着饮下毒酒的她,是何等绝望。
经过那样的绝望,失而复得,嘴里不说,心里却比谁都更加渴望,更怕再失去。
如果世人知道北齐前太子未死,他才是真正的天女夫君的事实早晚会被人揭出来。
那时他们只有分开……
要想不分开,就只能把这一切完完全全地抹去。
他……用心良苦……
可惜这一切,全被她一味的执着弄砸了,一步一步将自己和他送上绝路。
他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却被硬生生地要从她体内撕裂开去,那种椎心的痛苦,比她六岁时为了保他选择死去,痛上何止千万倍。
刚刚尝到失而复得的幸福,就立刻再次品尝得而复失的痛苦,她再也无法承受。
远远一只孤雁,咿呀的叫声,扯破了夜空,叫得人柔肠寸断。
月掩入云层,转眼冷风忽起,霹雳啪啦地砸下雨点,眨眼间已是大雨倾盆。
她忙脱下衣襟,肩膀上插着的冷箭,连皮带肉地被拽出来,也全然不顾,撑开来遮在他头顶,不让雨点砸在他脸庞上。
雨太大,转眼间就将衣裳打得透湿,雨水顺着紧贴在她面颊上的发束流下,滴在他的面庞上,将他脸上血痕化开。
他被血水冲刷的脸颊,慢慢舒展开,明明还是那眉那眼,但整人如同焕发开来,如同艳阳一样夺人眼目,又如深泉幽水般清宁绝秀。
无忧轻吸了口气,伸轻拭去他脸上血水,哆着唇微微一笑,眼中的痛却任谁看了都禁不住落泪,柔声道:“这才是你本来的模样,是吗?”
回答她的只有雨打落叶的声音。
心中苦涩,他既然想将不凡这个身份完全抹去,自然会改变容貌,易容一事,自然不难猜测。
她伏低身,将他抱紧,将脸紧紧贴在他同样冰冷的额头,又笑了一笑,“你是怕到了黄泉,我无法认出你,所以才让我看见,是吗?”
垂下眼,痴痴地看着他微蹙着的眉头,狭长好看的眼线,笔挺的鼻子,噙着笑而微微上翘的唇,如同熟睡般安静。
她一直笑着,泪却从眼角一滴滴滑落,很快和着雨水一同淌向他的面颊。
雨水流入眼中,却不敢眨一下,怕一眨间,他便会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
风吹过,觉得很冷,但这冷却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还能感觉到他微弱的心跳,他的心跳让她感到心安。
她不敢动弹,知道以她之力,只要一拖动他,就会引起他更大的出血,走不了几步,他就会大出血而死。
这样不动,虽然仍是难逃一死,但起码他现在安静地在她怀中,不会骗她,也不会离开她。
与鬼面的那些肌肤相亲,不受她意识控制地抵死缠绵,一直是她内心深处最为抵触的。
这时却如清泉在心间淌过。
与他无论是心还是身,都已是夫妻,就这么与他一起揣手黄泉,还有何怨?
这一刻竟盼着与他手握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