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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禛心在玉壶-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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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容摇头,用湿润的布巾轻轻拭着福慧的额头,“我不想睡。你忙了一天的公务,早些去睡吧。”

胤禛为福慧掖了掖被角,“这孩子……我怎么睡得着?”

“睡不着也得睡,明儿还有多少事等着你去办呢。”从容抬眸望着眼圈发青的胤禛,“快去歇歇吧,就是睡不着,闭着眼养会儿神也好,别到时候连你也躺下了。”

底下苏培盛也跟着劝了几句,胤禛起身踱了几步,“我累,你不是更累?容容,你都几天没合眼了。”说着,他又坐回到床边,拉起从容的手,“你先去睡,我看着,等你睡醒了再来换我,如何?”

从容回握住他的手,汲取着他的暖意,“你先去睡,睡醒了再来。”

胤禛看她眸中坚决,只得点了点头,“福慧福大,又有你照看,一定会好的。”

从容也跟着点头,眸色却黯淡了稍许:这几天热度退了又来,来了又退,何时才能真正痊愈呢?

星月转移。

到了下半夜,从容试一试福慧的额头,向着朦胧醒来的他低低道:“慧儿,起来喝一点粥可好?”热度如约退去,福慧似乎也起了一点精神,他点点头,由从容抱着坐起身,“额娘,我想喝甜甜的粥。”

从容皱了皱眉,“太医说了,要你吃些清淡的东西,怎么能吃甜的?”

福慧噘起小嘴,“嘴里苦苦的,就想吃甜的。”

从容抚了抚他的小脸,“乖,等你好了,额娘一定让人放很多很多的糖,这会儿,你还是得听太医的话,好不好?”

福慧不乐,嘟嘟囔囔地发着孩子脾气。从容不理,起身走到门口正欲唤人,胤禛已从外间步入,手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香米羹,“阿玛已在里头放了一点子雪花洋糖,你尝尝,甜不甜?”

福慧咧开嘴,从容责备地道:“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这要是吃了……”

胤禛一边舀一勺吹凉,一边微笑着道:“真真一点点,他嘴里发苦,有这点甜味正好。”

从容无奈,看着这位父亲似模似样地喂着儿子,“如何?”

福慧咋巴一下嘴,“不甜,还是苦。”

胤禛疑惑道:“这洋糖最甜,怎会还是苦的?”

“就是,苦的很!不信,皇阿玛尝尝。”

胤禛半信半疑地尝了一口,“还行,有些甜味。”

福慧满脸不信,转向从容,“额娘,你尝尝。”

从容低下头,就着胤禛的手吃了一口,“这么甜,慧儿你……”

她说着话抬起头,发现福慧正乐呵呵地看着他俩,“皇阿玛和额娘都尝过了,苦的也成甜的了。”胤禛和从容无奈地看着这个宝贝,“这会儿有精神了,还不好好吃?”福慧听话地吃下一碗羹,又喝下一碗苦涩的汤药,从容拭着他的嘴角,温和道:“坐一会儿再睡,好么?”

福慧点点头,又转向胤禛道:“皇阿玛上回说的故事还没说完,能不能再说下去?”

胤禛会说故事?从容怔了怔,“你皇阿玛也累了一天了,还是额娘说给你听吧。”

“额娘不会说,额娘只会说和尚的故事。”福慧扁起嘴,可怜兮兮地望着胤禛,“皇阿玛上回正好说到最紧张的时候,慧儿一直都想着听下去呢。”

从容将信将疑地问胤禛道:“说得这么扣人心弦,你什么时候成故事大王了?”

胤禛扬起眉尖,眸中皆是笑意,“我说的是小瞎子大闹紫禁城的故事。”

小瞎子?从容的眼瞪得比铜铃还大,福慧满脸期待道:“皇阿玛上回说小瞎子拽了你的辫子,被你关在书房,后来他怎么样了?皇阿玛有没有罚他?”胤禛不理从容的惊讶,绘声绘色道:“后来,小瞎子摔坏了你皇玛法赏给我的笔筒,弄了一地的碎片,你说说,她想做什么?”

胤禛说得不亦乐乎,福慧听得兴奋不已,还是从容再三催促,才又让福慧睡下。待他睡安稳后,胤禛拉着从容的手,悄声道:“容容,外面还有甜羹呢,要不要来上一碗?”

从容含笑,移脚步跟着他出去,“你什么时候把我们的事给编成故事了?”

胤禛吃着甜羹,看着从容,连日的疲惫都似乎一扫而空,“年前守岁,你撑不住先睡了,福慧睡不着,就缠着我说故事,我又不会说什么和尚的故事,只能把你我的事拿出来说说。好在真人真事,不用我编什么。”

从容颊边红霞好像胭脂晕染,“好没羞,同自个儿子说这个。”

“这有什么,”胤禛舀了一勺羹,送到从容嘴边,“我们这么好,儿子还不高兴么?”

从容吃了他这一口,从嘴上甜到了心里,胤禛又道:“今日福慧的精神比前几日都好,看来这病终于就要好了。”

从容因为前几次反复,不敢这么乐观,不过在心里,她也默默企盼着这是好转的开始,“若是明儿午后,他的热度不起来,我想,我想去看看元寿。”

胤禛一愣,“元寿那边,我已着人去问过,太医也说他已好转,再过几日就可出来走动了。”

“他这回受寒也是为了救福慧,若我只顾小的,不顾大的,我怕……”从容想起近日宫里的风言风语,眉目中愁绪又起。

胤禛却是不以为意,“我已让苏培盛送了东西过去,都说没事,再者这孩子也知道福慧病势凶猛,应该不会起那个心的。”

从容咬了咬唇角,“这孩子心重,若有好事之人在他耳边一说再说,总是不太好。”

胤禛眸光一凝,“说……说什么?”

从容看他没想到立储、争储的事便不愿说破,于是只道:“说我偏心嘛。”

胤禛缓和了神色,轻轻拥住从容,“你这头日夜照看福慧,那头又每日遣了人给他送东西、问病情,哪里偏心了?”从容长长叹了口气,“我两头不能兼顾,这会儿若是福慧转好,我总是要去看看的,不看,我心里过不去。”

第二日过午,从容照顾着福慧安睡后又对底下人诸多嘱托,直到吩咐完每一件事后,她才强打精神去了弘历的住处。此际已是频吹南风,树上枝头冒出密密嫩芽,墙角屋檐下,都有冰雪化开,嘀嗒水声宛如天成之曲。从容近一月没有出门,这时看见,心头舒畅不少,待到看见弘历面色红润,精神也如常后,她胸中大石也有一半落下,“元寿。”

弘历此时正披着春衫,半坐床头,见她转入,便要起身行礼。从容急忙紧走几步想要止住他,“坐着吧,同额娘讲什么虚礼。”弘历躲开了她上前相扶的双手,走到下首恭敬地行了一礼,“皇额娘面前,儿子不敢缺了礼数。”从容方才轻快少许的心又沉了一沉,再看弘历吩咐人搬椅奉茶,全然当自己是外客时,心头重又堵上一块大石。

好不容易坐定,从容望着弘历道:“可都大好了?”

“大好了,”略顿了顿,弘历又问了一句,“福慧呢?可好了?”

“今日总算没起烧,太医说再看两日,若不再起,也就好了。”

弘历点头,“太医说儿子还需静养两日,不能着风,不然,就去看他了。”

“你先养好身子是要紧,再说这几日福慧大都睡着,就是天申和惜儿,我也让他们不必过去。”

弘历默然,从容问了他几句饮食起居上的话后,也觉无话可说,母子二人又陷入了一贯的尴尬静默中。良久,杯中热气散尽,弘历凝视着那杯口,声音也似那渐凉的茶水,“皇额娘今日特意过来,就是问我刚才那几句话么?”

从容一怔抬头,“不问这些,要问什么?”

“皇额娘不是为了外头的传言,才想着要过来的么?”

“什么传言?”

“天申同惜儿去时,没有告诉皇额娘么?”

从容敛眉道:“元寿,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那么皇额娘为什么不直问呢?”弘历的嘴抿成一线,直视从容有些迷惑的双眸,“为何不问问儿子,冰面怎么会突然裂开,福慧又是怎么摔了进去?”顿了顿他又道:“我想皇额娘今日放下福慧,特意过来,不正是为了问这个吗?”

“那日的情形,天申已经都说了,”从容没有理会弘历颇为嘲弄讥诮的语气,只从袖中取出一样物事,轻轻放在他的掌中,“你同福慧都是额娘的孩子,若连自己的孩子都不信,我还能信谁呢?”

暖阳不惧窗纸的阻挡,执着地洒遍屋中各个角落,尤其是弘历手心中的坠脚,在光线的折射中闪出金芒,就如那一日,阳光照耀在冰面上,也是发出这样的星芒,映得人睁不开眼。弘历低头看着掌中坠脚,眼前又不由得浮出那日的景象。

穿着一身红的福慧在冰面上又笑又闹,似乎满世界都是他的笑声闹声,他望着那张结合了胤禛与从容所有优点的脸,心里无端起了厌烦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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