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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那谭师傅是不是有心卖弄自个儿的本事,总之,他当即取了菜刀,哆哆哆地忙碌起来。刀用得自如。动作更是飞快,不过须臾工夫。便将那一整条半肥瘦的猪肉剁成了细茸,加入少许生油豆粉之后,稍加按压成小圆饼,放入蒸锅中蒸制。
整个过程迅速而流畅,周芸儿立在一旁,看得眼珠也要落出来,再想想自个儿这段时间那样勤学苦练,却不知几时才能有这样的一身本事,不由得有点沮丧,悄悄扁了扁嘴。
“用不着这样。”花小麦轻轻用手肘碰了碰她胳膊,小声道,“想要出师,并不一定非得练成谭师傅这般境地不可,就这一手在猪皮上剁肉糜的本领,没有*年,根本不可能达成,连我也不能保证自己能万无一失,可是你瞧我,不也好好儿地开了饭馆儿?刀工、火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菜肴的味道服务的,只要你能令得菜的滋味不打折扣,用什么方法,其实并不十分紧要。”
听了这话,那周芸儿才显得高兴一点,用力点点头。
趁着肉饼尚未蒸好,这当口,那谭师傅已经开始着手张罗下一道菜。
炒牛肉,得用牛的腿、臀、腰等肉质较瘦且幼滑的部位,这样入口才会松软易嚼。切的时候要懂得用薄刀,使每一片肉片的厚薄都差不多,免得下锅烹炒之后,出现受热不均的情况,有的嫩,有的老,那便没办法入口。
牛肉片切好之后,需用一颗蛋白腌上一段时间,以便使炒出来的肉松滑可口。做这个步骤时,那谭师傅明显地有些迟疑,回过头来看了花小麦一眼,张了张嘴,却终究是一个字也不曾说出,只闷着头将那牛肉加上别的作料搅拌均匀,在烧得通红的大铁锅中猛火快炒,装盘上桌。
至于那蛋花汤,则无甚可说,不过是煮一锅清水,待水滚之后自灶火上端下,放置片刻,再将三两颗打散的鸡蛋里加入少许葱花熟油,倾入锅中,用筷子搅匀,汤便做好了。
谭师傅的手脚都算麻利,时间计算得也十分精准,蛋花汤盛进大盆中的同时,肉饼也刚刚蒸好,三道菜一起摆在小托盘之中,送到花小麦面前,表情看上去仿佛心中没底,手也有点抖。
花小麦是将这三道菜的制作过程从头到尾看在眼里的,心中早就有了数,笑着冲他点点头,每一样少尝了一点,便搁下筷子。
“……如何?”那谭师傅盯牢了她的脸,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花小麦不由得笑了:“你别这么紧张呀,害得我也跟着不自在起来,有话都不敢说了。”
谭师傅僵硬地嘿嘿了两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其实这三道菜,你对步骤的掌握已经非常好了,像那在猪皮上剁肉糜的方法,连我也不会,往后得学起来才好。光是看见你做菜的方法,我就知道肯定不会差——这是我有一句说一句,并非在安慰你。”花小麦一丝不乱地道,“但接下来,我就得在鸡蛋里挑挑骨头了。”
“首先咱们来说那蒸肉饼。我方才已说过,你剁肉糜的那个方法很好。但与此同时,你也有一两个错处。你将肥肉与瘦肉一块儿剁,待得做成肉饼时,那肥肉几乎已经成了肉浆,再被大火那么一蒸,就全变成了肥油浮在表面上,而瘦肉,则因为失去了肥肉的包裹。显得太过硬而韧,吃在口中不够松软。要我说,要不要垫着猪皮来剁肉,其实不是那么重要,最要紧是将肥肉预先切成小方粒,再与剁成肉糜的瘦肉一块儿蒸,如此,就能避免这样的问题。”
“啊……”谭师傅应了一声,眼睛里闪烁了一下。
这时候。花小麦却顾不上再宽慰他,只接着道:“总体而言你这蒸肉饼都算很好,但那炒牛肉。问题就多了。首先。牛肉片切好之后,应该用蛋白腌上一个多时辰,使蛋液充分渗入肉中——我刚才看见你略微有些迟疑,回头似乎想和我说什么,却最终没说出口,我猜你可能是怕时间不够。这我可以理解,但无论如何,你该告诉我一声儿才是。”
“其次,牛肉在下锅之前,万万不可先放入盐和豉油。因为这两样东西会使牛肉收缩,而这收缩的结果。不必我说你也应该知道,那便是使肉变得粗硬。第三,炒牛肉讲究得是吃完最后一片肉,盘底不留汤汁,而你瞧瞧,你这道菜,里头的芡汁勾得太多,是万万达不到这个效果的。”
那谭师傅被她絮絮叨叨了一回,大夏天的,额头上居然有冷汗渗出。
花小麦说的这些事,并不是甚么难点,恰恰相反,当中许多对于为厨者来说,都是最基本的。他当年刚刚接触饮食行当时,对此也曾烂熟于心,但人大抵就是这样,时间一长,对于某些越是简单的东西,便越是容易忽略,逐渐丢到后脑勺,轻易再想不起。
做了三道菜,便被挑错儿到这种地步,谭师傅不由得有些灰心,默默将花小麦面前的盘子接过,也不晓得还能说什么,索性预备径直离开。
却不料那一头,花小麦却再度开了口。
“我那小饭馆儿如今还在装潢,大约……八月里便可重新营业,你若不嫌我们这乡下地方贫苦,今后就在我这里做个厨子如何?”
谭师傅没成想在挑了那么些错处之后,她竟还愿意留下自己,倏地回过头:“我……你……”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花小麦弯了弯嘴角:“每个厨子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我自己也不例外,但这些问题,只有当咱们是旁观者的时候,才能看得出,所以,往后我还要请谭师傅多指点。至于工钱……等八月要重新开张时咱们再细谈,我不能保证开出来的条件是最优,但至少,我能尽可能的,不亏待你。另外,若是谭师傅还有相熟的厨子在找活儿,还要劳烦你替我介绍介绍。”
“好,没问题,一定,一定。”谭师傅一时忧一时喜,这会子乐得却是有点糊涂了,忙不迭地点头,又谢了她好几声,再三拍着胸脯道一定会尽心尽力,方才喜不滋滋地离开。
花小麦在酱园子里,问了问雷安两口子那酱料的情形,说了三五句,觉得有些乏累,也便起身,往孟家院子而去。
终于招到了一个厨子,而且,尽管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总体而言却还算不错,她自然觉得欢喜,心中那一块大石,终于落下来一半。周芸儿见她面色不大好看,便执拗地要陪着她一块儿回去,两人一路行至村南的小土路上,还未走到孟家院子门口,便听得一阵吵闹声,恍惚还有瓷器落地那清脆的声响。
什……什么情况?
她心中咯噔一下,脚下快走了两步,来到孟家院子门前往里一张,登时给唬得一个倒退。
院子里简直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饭桌上的碗碟尽皆给扫落到地面,唐茂林蹲在墙根儿底下,呼哧呼哧喘粗气。孟老娘站在台阶上,叉着腰一脸气势汹汹,至于那丁氏和唐冬雁,却是双双坐在碗碟的碎片中间,眼泪珠儿一颗接一颗地掉下来。
第二百五十七话 锥心
有那么一瞬间,花小麦实在很不想进门去。
最近这几日,家中原本就有些气氛不对头。
孟老娘是所有情绪都写在明面儿上的人,从不考虑给任何人脸面,唐茂林一家三口在孟家院子一住就是大半个月,始终拿“找不到活儿做”当借口,从不肯主动提要搬出去,她心里已经很不高兴,只是看在好歹是亲姊弟的份上,勉强将那股火压了下来。
只不过,她虽没发作,终日里却始终垮着一张脸,见了谁都像是上门讨债的,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情状,瞧着也委实吓人。唐茂林和丁氏已经尽量陪着小心,那唐冬雁更是压根儿不敢轻易靠近她跟前——今儿却是为了甚么,终于闹了起来?
花小麦朝孟老娘的方向张望一眼,见她生龙活虎,晓得她应是没吃亏,心中安定了些,伸手摸摸肚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踏入院门。
不想进门又怎样?这是她的家,眼下孟老娘一个人在里头孤军奋战,她这做儿媳妇的,怎能只立在门外事不关己地瞧热闹?
“师傅……”
那周芸儿胆小,最是害怕这种场面,见花小麦抬脚就要往里去,急忙一把扯住她的袖子。
“你怀着身子呢,别进去,好吓人……”
花小麦回头冲她笑笑,拍了拍她的手,小声道:“要不你先回家去,今日咱们暂时就不学厨了,等明天……”
周芸儿赶紧摇头:“我还是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