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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最缺的是个先生,不过春花已经有了人选,她到了胡家。胡家是罪臣家眷,被罚入军户,这家人在百户所里人丁不旺,并不起眼。
夏日天长,刚吃过晚饭天还亮着,胡家人全家都在,作为正军的胡沂二十岁左右,相貌熏黑,皮肤粗糙,若是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他曾为书香门第的后代了。而知道些内情的春花则看出他骨骼纤细,行动有矩,是受过长辈严格管束的。
胡沂的母亲,刚明显出身于大户人家,举手投足间,还留有昔日的风韵气质,只是她一直病卧在床,虽然只有四十多岁,但头发已经全白了,也失去了所有的美貌。
胡沂的弟弟胡湛只有十二三岁,个子不高,相貌清秀,身上穿着一件补了几处的蓝土布袢袄,一看就是哥哥穿过的,过长的袖子卷上去几折,但洗得干干净净,露出来的一双手,虽然粗糙,但也不带一丝的泥垢,不同于百户所里其它的孩子。
春花要请的先生就是胡湛。
从她开始教孩子们认字起,她就发现胡湛每天都是第一个认识了所有的字,第一个领走春花所备的零食或点心,他并不立刻吃掉,而是拿回家里,听说是给他的母亲。
最初,春花以为他很聪明,但后来就知道他是认字的了。拿来《论语》,这孩子不仅能流利地背诵出来,还能讲解其中的意思。甚至他还能写一笔好字,比卢梦生要好得多,更不用论及春花了。
问过卢梦生后,春花才知道了胡家的来历和情况。
永乐初年,方孝儒拒不奉诏,惹得皇上诛了他的十族。而第十族就是他的师族,有他的朋友和学生们。胡沂的祖父被牵连诛杀,胡家被抄没,后来成了军户,辗转到了百户所。
胡湛的祖母和母亲都熟读诗书,她们从小教胡湛读书,期望他将来能重振家声。而这个孩子恰好非常的聪明,过目成诵。但胡沂,却由于身为长子,摆脱不了军户的身份,反倒还没有像弟弟那样读书用功,况且自从他的父亲过世后,他成了正军,也没时间读书。
见百户太太来了,胡母赶紧从土炕上起来,给春花倒了茶水。军户家里大多穷困,买不起茶,只能将麦粒炒熟煮水为茶,胡家也是如此。春花见倒茶的是一只木碗,但洁净异常,便接过来喝了一口,笑着将来意说了。
胡母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还不至于诧异,儿子也对她说过百户太太非常喜欢他,时常多给他些鸡蛋、糕饼、糖果等,还让他帮着写字。
但也不是没有顾虑,“湛儿太小,学识又浅薄,恐怕会有负百户太太的委托。”胡母迟疑了一下说。
春花却对站在一旁的胡湛说:“你给你娘和我讲一段《论语》。”
胡湛从一口箱子中拿出来一本残破的《论语》来,请春花指出一个段落,便逐句地讲了起来,态度大方,语言流利,词藻优美。
儿子的学问虽然是胡母亲授的,但看着眼前虽然还充满着稚气却文采卓然的儿子,眼泪却止不住流了下来。自从胡家落难后,人口凋零,婆婆的性子极要强,先是教养小叔,小叔生病没了后,又一心教养湛儿,自己在婆婆去了后,也没放松对湛儿的教导,如果婆婆亲眼看到如此的情景,该会多么的骄傲和高兴。
恨只恨自己是个女流,在闺阁中对制艺没有用过心,现在只能粗浅地教儿子些启蒙的东西。
“胡湛的学识,不仅在百户所里是最高的,而且这孩子聪颖异常,将来必然能成材,您就不必担心了。”春花拿出十两银子和四样礼品说:“这钱是今年的束修。”又拿出两匹青布说,“这布给湛儿做两件长袍吧。”
胡家日子清苦,但这样的人往往很清高,虽然只是个孩子,但春花做足了请师的礼节,多加的布,为的是给胡小先生做件长袍,先生嘛,总得穿件长袍去上课。
胡母心里早就同意让胡湛去做先生了,只不过是谦虚一下。眼下见百户太太给了这么多的束修,急忙反对,“湛儿一个小孩子,怎么也不能要这么多的银子!百户太太只要留下两匹布就行了。”
春花笑着说:“湛儿虽然小,但学问不差,应该比着外面的先生来。我想整年的束修应该是二十两,今年还剩下半年,就拿了一半过来。”
外面的先生每年的束修也不尽相同,但二十两不算少了。但在这荒凉的卫所里,给这些确实太多,何况百户太太开口抬举胡湛,就是不给束修谁也说不出什么,不过是个孩子而已,胡母便坚辞不受。
春花又笑着说:“不收束修或者束修太低,别人还会以为湛儿的学问不好呢。”
确实,外面的先生束修差距非常之大,就是因为学问差距大,那些巨儒收学生,不只是束修贵,还要挑学生,就是这样,很多人还得找门路才能将学生送过去。而乡下的私塾先生每个学生家不过给上一吊半吊钱。
给自己儿子定下了这样高的束修,也是表明了胡湛的才学很高,明白了百户太太的苦心,胡母感激地点头同意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既然有了教室;一切就更加地走向了正轨。春花先成立了一个幼儿园,否则带着孩子来上课的大孩子们根本没法专心学习。幼儿园的阿姨也是由这些大孩子轮流做;她们没听到的内容再由别的孩子给补上。
学习时间也变得规范了;依旧是每天上午上课,下午让孩子们做家里的事,学校也要考虑百户所里的实情。每天零食变成了中午的一顿点心;春花先请文太太和陆太太她们为学校的孩子们做;东西由春花拿出来。每个做饭的太太都有孩子在学校里读书;所以大家都坚决地拒绝了春花要付的工钱。
春花便笑着接受了;等学样建好了…………卢梦生看到孩子们的变化;现在已经同意建一座学校;此时正在施工中;她要专门请人到学校做午饭。
学样第一天开学;孩子们坐在宽敞大厅里的条凳上,他们的前方放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那是老师的位置;墙上则帖着一些写好的大字,这是胡小先生昨晚写出来的。
一切都很新奇,但在胡小先生坐到了前面的椅子上时,秩序就完全乱了,女孩子们议论纷纷,男孩子们有的干脆不服地站了起来,怎么会是胡湛给他们当先生呢?要知道他们家在百户所可是没有什么地位的,因为又穷又没力气,他的大哥过了二十还娶不上媳妇,没人愿意将女儿嫁到他们家!
倒不是这些孩子们在意胡家为罪臣之后,他们根本就不懂得这些,而且,方孝儒的事情已经过了二十年了,不用说百姓们,就是朝堂上也没有人再提,要知道方孝儒的事迹早已经得到了百姓们普遍的景仰和怜惜,方家的后代也有幸存下来的,方孝儒的师族更是早有复出者。
如果春花通晓历史知识,她就会知道过不了几年,永乐帝的儿子就为方孝儒案牵连的很多人平了反,而一百多年后永乐帝的子孙更是下旨下将方孝儒褒录为建文忠臣,建表忠祠于南京,并释所有坐孝儒案者。
这些孩子们根本就不知道胡家的来历,他们只是暂时不能接受一个原本寻常甚至不如他们的同龄人做为他们的老师而已!
春花带着小红和小兰将乱成一团的教室重新管好,对孩子们说:“胡小先生虽然年纪不大,但学问却特别的好,比我要好得多。我特别将他请来给大家讲课的,大家对他要尊重,比对我还要尊重。”
“而且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只要认字,还要学习写字,读一些文章,明白做人的道理。而且每天授课结束后,由胡小先生考过大家,选出学的最好的五名学生,每人奖励一个制钱,大家一定要努力!”
说着将放在胡湛桌上的一个装满新制钱的匣子拿出来给大家看。崭新的制钱用一条鲜红的绳子串着,发着诱人的金属光泽,把孩子们的心都紧紧地抓住了。这些孩子们也就是在过年时能得到一两枚制钱,一枚制钱能换得两个鸡蛋、十颗糖或者很多好玩好吃的东西。教室的纪律立刻就好了,胡小先生因为这些制钱也确立了威信。
每天先认字,再学一小段《论语》,然后教每个孩子写字,以前一是没有条件,二是春花没有信心教别人写字,孩子们只是认了些字,但都不会写。
胡湛先是让大家先拿着木棍在桌上划,记住笔划,然后依次教每个人用笔,纠正写字的姿势,因为笔墨的数目实在有限。
看着学校渐渐上了轨道,春花开始努力争取所有的孩子都来上学,于是晚上她开始了走访。
每一个目标就是那个被石锤伤了腿脚的孩子,因为腿上还上着夹板,他只能每天都躺家里的土炕上。孩子们的父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