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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挤了很多人的喜堂里全是笑脸,青梧缓缓跨过堂子的门槛,把青越交到了喜娘手上。
好了,彻底没她什么事儿了。
垂手退到一旁之时,她瞥见了那大大的“喜”字。
沙奎,她名义上的爹,茗香阁的掌门,正坐在“喜”字之下的红木椅上。许久不曾笑的他,今日嫁女,难得有个好心情。
而在一旁,却单单摆了一个排位。尽管端端正正,茶水备好,在愈见高涨的喜气下,沙夫人的灵牌依旧显得孤零零。
终于要拜堂了,乔连云从喜娘手中接过红绸,看着另一端被塞到青越手中,竟莫名转过头看了一眼青梧。
眼神相对之时,青梧才觉自己已盯了他许久,霎时觉得心中发堵好似不能呼吸。眼睁睁看着礼成,看着他们将自己置之度外,终成夫妻,原谅她还做不到。
她只是太高估自己,以为能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不知哪来的冲动,脚已先思维一步挪动,她想要逃,不管现在应不应该。
☆、婚礼二
青梧记得自己出来的时候撞了一个人,匆匆忙忙道了歉,便任由这两条腿带着跑。所以,当停下来时,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了这里。
站在池塘边上,任清风吹落碎红满头,她突然想流泪。
当一个人伤心的时候,看着所有的东西,哪怕是一张笑脸,都会觉得有一把刀割开心脏。更何况,她现在看见的是父亲魂归的地方。
青越,这个她一直当做姐姐的女子,若要追究起来,根本就是害死她父亲的“罪魁祸首”。可是即便再伤心她也懂,这一切,当年的青越并没有什么错。只不过是一命换一命,父亲心甘情愿罢了。
记得五岁那年冬天,父亲就是在这里咽下最后一口气,没有半句遗言。发紫的嘴唇,青黑的脸,还有满地冰霜,一切的一切从此烙在她的心上。
那年冬天出奇的冷。
天下着鹅毛大雪,父亲又抱着一壶酒喝,说喝了就能暖身。桂花酿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光是闻着都有些醉人。
可是,后来他把自己灌醉了,嘟囔着说热,抱着酒壶,披上衣服出门吹风去了。
青梧一个人在火炉旁睡了一觉,醒来却不见父亲回来。她不吵不闹饿着肚子一直等,等来的却是屋外一阵嘈杂声音。
有人说:“没想到臧荆凡一个酒鬼,能命都不要地救人。”
还有人说:“阿梧这孩子太可怜了。”
当然,她听到更多的是:“赶紧送大小姐回去,快找大夫来!”
还是个孩子的她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路跌跌撞撞,扒开人群,终于看见了父亲发紫的脸。尸身早已凉透,衣服上的水凝成冰块,而昏迷的青越也才被人抱走。
人人窝在屋中烤火的冬日,若没有父亲,贪玩堆雪的青越跌进池塘,怕是无人来救了。
那天晚上,她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关心着,被送回屋里,被嘘寒问暖。可是,面对着满屋子的人,她却感觉自己身在冰天雪地。
第二天早上,沙夫人赶来的时候她才刚止住了哭,双眼肿的像两个核桃。
那吃斋念佛的美丽女子抱着她,湿润着眼睛问:“孩子,做我的女儿可好,做茗香阁的二小姐,从此锦衣华服、不愁吃穿。”
唯一的父亲不在了,哭过闹过绝食过,最终除了答应还能怎样。她不可能自己过活,大名鼎鼎的茗香阁更不会让人传言放任孤女不管。
点头的那一刻,沙夫人的眼泪突然滴上她的眉间,斜斜顺着眉毛滑落,打湿了她眉尾的朱砂痣。
从那时起她就叫青梧,沙青梧。
也同是那一天,沙夫人取下手链戴在她的手腕上。那银珠手链当日太大,现在却刚刚好包裹她的手腕。
人似乎可以在某个时刻突然长大,才五岁她便明白了什么叫做命。
在沙夫人怀里,她的右手一直拽着脖子上的玉佩。因为父亲曾经说过,要想找到你娘就得保管好它。
她从不知娘亲是谁,更别提见过没有,而多余的话,父亲从不提起。
时光荏苒,十二年过去了,她也没有找到所谓的娘亲。而从来待她如亲子的沙夫人,也早早过世,已在黄土之下埋了七年。
至于青越,那件事之后便将她当做亲妹妹,无微不至到什么都让给她,多少算是弥补。当然,除了乔连云。
青梧站在池塘一旁,想起这些陈年往事不觉微微皱了皱眉。苦笑间,拉出脖子上的玉佩看了看,指尖抚过那雕刻的“梧”字。
除了父亲过世,过去很多事都不记得了。或许,她的娘亲也不记得世间还有一个她。
是不是该好好哭一场,因为所有人都在抛弃她、背离她。在这热闹喜庆之中,她竟像一缕孤魂,格格不入。
可是,她没有时间哭。
“走水啦——”
忽然有人高呼,紧接着来时的方向传来嘈杂声响。青梧回过神,扭头望去,才见喜堂那一处已升起浓烟。
糟糕!她将玉佩往怀里一塞,奔了过去。
?
“夫妻对拜——”
青越垂下头,鼻尖似乎闻到一股焦糊味道,还未细想便听身旁已乱作一团。
“快出去,赶紧灭火。”
怎么回事?她猛然扯下盖头,才看清喜堂之内已乱成这般。烟雾滚滚,众人都外跑,将门廊处挤得水泄不通。
而连云,却站在身旁拉着她的手没有动。
沙奎已等不及,大掌一拍自屋顶跃出,朝着一众护院怒吼道:“人呢,赶紧打水去!不许放过一个贼人!”
就在这说话的当口上,有人打碎装酒的坛子,洒在周围。火苗一遇上酒顿时蔓延成不可控制的局面。前一刻沙奎才在房顶上破出的洞,顷刻间便被火焰堵上。
不光是喜堂,整个茗香阁四处冒火,烟雾滚滚,就要连成一片。
究竟是何人来袭,各方点火,蓄谋已久,事前竟无人察觉。
青梧飞奔回来,但见众人从喜堂内涌出,提水的提水,抓人的抓人。可是,在众多身影中,偏偏没有连云和青越。
他们还在里面!
连云眼看门口已不十分拥挤,拉住青越的手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
“等等,我娘的灵牌。”
青越或许会后悔这样一个举动,因为待她折回去拿好灵牌之后,屋顶已在火烧之下变得不堪重负。
“快走!”
“……我的脚被砸伤了。”青越打开一块从房梁掉的木棍,试着站起来却迈不出步子。
“我背你,快上来。”
青梧不顾劝阻冲进来,在火光中寻到了两个身影。
“这里!”她终于看见连云背着青越,正睁着被烟雾熏得看不清的眼,在一片迷雾中寻找着出路。
头上传来嘎吱声响,房梁似乎就要塌陷。青梧抬头看了一眼,雾霭沉沉中,那根房梁如同一条俯冲下来的巨龙,势要将底下三人吞噬。
她心下一急,冲上前推开两人,自己往后退了两步栽倒在地。猛然一声巨响,那房梁不偏不倚砸下来,落在方才三人所在之处。
“你们快走!左边三步就是出口。”
“你要快点。”连云看了她一眼,还是背着青越先出去了。
青梧咳嗽几声,爬起来往门口走。
火光在蔓延,砸下的房梁激起烟尘满屋,钻进口鼻让人无法呼吸。她晃了晃头,想要清醒一点却越来越无力。
她还不想死在这里,摇摇晃晃走着。偏偏天不如人愿,又一根房梁砸了下来,顿时房屋塌陷,星火漫天。
?
一切归于宁静,一半焦炭一半静默。
连云站在烧成灰烬的喜堂前,男儿泪下。为何刚一转身房屋便塌,为何老天爷不给他一个机会,冲进去救她出来。
青越早已晕了过去,在浑浑噩噩中流着泪低声唤着:“爹……阿梧。”一遍又一遍,嘶哑了嗓子,催人心肝。
死去的不仅仅是青梧,还有混乱之中被人放暗箭的掌门沙奎。
混在赴宴人群中的贼人,竟瞒过所有人,给了如此之重的一击。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毁了半个茗香阁,也将它曾经的风华付诸火海。
同一天,伊人逝去,权握在手。
大火是在两天后才被扑灭的。喜堂前面,熄火的几个大汉两天没有合过眼,此刻坐在地上叹气聊上几句。
“他娘的,老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火。”
“是啊,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这伙贼人不动刀剑只管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