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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冲出侧城门。身影,好似风卷残云。
高远的落云山,就在眼前。而山的那一边,便是东都。山的那一边,亦是她所在的地方。
哪怕是上天入地,哪怕是黄泉幽冥,今日他都要闯上一闯!
为了他的弟兄们……
也为了……
他只想,问她一句话……
难道,他对她,不够好么?
他一定要,亲口问问她,究竟是为什么。
否然,他死不瞑目……
风雪肆虐中,他奔腾着,凌乱的衣襟之中,涌进一股股强风,和着浓浓风雪。他本就是受了重伤,渐渐再也控制不住战栗的身躯,心尖处绞痛加剧,他呼吸渐重,捂住胸口,缓缓伏在马上。
雪珠,打落在他的身上,“啪啪”响着,如同一波又一波巨浪,扑天盖地,令他窒息。
天之将明,寥落的日色下,他的俊面有些扭曲,如宝石般生辉的双眸,此刻却罩上了一层暗哑绝望的红。心底的炙痛,滚烫难当,他冰冷的指尖颤着抚上心间,伤痕与黏腻的血腥,灼痛了他的指尖,也灼红了他的双眸。
哪怕有再多的九转续气丹,他的伤口也经不起这般车马折腾,鲜血淌下,慢慢浸红了他的衣袍,却只是与喜服融为一色罢了。伏在马上,他的意识越来越弱,渐渐模糊……
只有一点清晰的意识,在心底狂吼。
不,他不要昏过去!兵符不在他的手中,还有那么多的弟兄,等着他回去救他们。
他还有话,她没有回答。
不能昏过去,哪怕再撑上一刻,一刻便好……
雪,依旧落下。
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
渐渐,他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片漆黑,自马上跌落,整个人重重埋入路边白皑皑的积雪之中……
一辆小型的马车,正在落云山脚下急速奔跑着。
驾马车之人,正拼命地挥舞着手中的长鞭,无奈积雪甚深,无论怎样,都是跑不快的。而驾车之人更是着急,频频舞动着鞭子,面上惊惧之色未褪。他本是去落云山脚下与东都交接的一个小镇上,谁想到,正巧遇上了兵变。
他看见了,滔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震耳欲聋的擂鼓声,响彻长空。起初,他尚未反应过来,待明白时,才发现远处一队一队奔驰而过的军队,服饰皆是东宸国的样式。纵是夜黑,可瞧着人数,只怕有几千余众,战马也不计其数,军有中大旗飘扬。滔天火光的映照下,赫然是硕大的“轩辕”二字。
东都已经攻下了半年有多,谁也想不到轩辕家的江山还有再起之时。那,他们这般生活在两国交界处的草民,要如何生存?几乎是想也未想,他旋即赶着马车,也不顾车上所载之人,调头便朝夜西镇的方向狂奔而去。
无奈,风雪阻隔,山路积雪过深,他的马车亦是年久失修。
骤然“嘎”地一声,马车狠狠一歪,车轮已是全部深深陷入了积雪之中,再也无法拔出。驾车之人,跳下来瞧了一瞧,他连忙将马缰绳卸下,并将银子塞入车内之人的手中,急急道:“这生意我不做了,我的家人全在夜西镇,这银子退给你。”说罢,他已是纵马飞奔离去,虽然,这辆马车是他唯一的财产,可如今也只能舍去了。他要赶紧了,万一因着战火重起,夜西镇全线戒严,若是城门紧闭不给放行就麻烦了。
“哎……你……”
车内发出一阵婉转清脆的低呼,却是带着一分无奈。
洛云惜自马车上下来,外边有些冷,她拢了拢衣领。四下无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她只得在风雪中,一步深一步浅地走着。她只不过是随同家人一起去小镇探望表亲,因着地处偏僻,马车空间狭窄,他们便分租了三辆马车,又因着风雪,抵达得晚了。谁知道,年初的日子,竟会遇上兵变,驾车之人更是惊惶而逃,害得她与大家失散了。
眼下,她该怎么办?
是原地等候爹爹的人前来救她,还是徒步先走着再说。
想着,走着……
她的目光,突然落定在前方不远处。
皑皑白雪中,一袭枣红色的身影,如闪电般撞入她的眸中。碎步跑上前,她轻轻推了推那人,见他不动,身子却是温热的,她用力将他翻转过来。
头顶之上,日光,渐渐明亮。
当他英俊的面容缓缓露出,在那日光下照映下仿佛幻出万千光芒,瞬间便夺去了她所有的呼吸……
……
国破山河在 第三十二章 说你爱我
皇宫之中,有着一整片松林,翠色沉沉的松林之后隐隐露出华美宫殿的一角,坐在殿中,便能听得松涛阵阵起伏,偶尔还有不知名的鸟,凄厉叫上一声,旋即是更加的幽静。
攻下东都,复拿下皇宫,已是不费吹灰之力。因着凤秦国皇帝凤翔未曾到达东都,这里不过是设了一处临时议事点,皇宫中的绝大部分地方,凤炎尚在的时候,只是命人禁封起来,不曾涉足。也没有在皇宫中设下过多的戒防,所以,这里可谓是不攻自破。
而这处宫殿,清幽从未到过。
此前,轩辕质问她的话,她并没有回答。她太累了,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太累太累。无心也无力去解释些什么。当时,轩辕无邪亦是没有再问,只是命人将她带至这里等候。
转眸长窗外,风雪已止,只是阴沉依旧。
默默踱至窗下,闻得耳畔风声簌簌,如千军万马铁蹄踏心一般。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觉殿中除了冰冷以外,还有些窒闷,那种闷仿佛是从心底逼出来的,一层一层簿簿裹上心间,渐渐透不过气来。
“东都已然收复,你有什么好叹气的?”
清凉的话语,在身后骤然响起,伴随而来的,是开门时一同钻入的冷风。清幽猛然转身,望着立在门口那本应该是熟悉的身影,此刻看着却隐隐觉得陌生。
他已经脱去了银甲战袍,只穿着素日最喜爱的金袍。寂寥的日色,偶尔折在他衣衫上迸出耀目的金光,却有些刺眼。修眉凤目,目若朗星,鼻挺秀峰,他还是记忆中那般俊美无双,只是那极美极媚的眼梢处,隐隐有一分疲惫之色。
清幽微微怔了怔,片刻才回过神来。
有多久没有注视过他了……
自从那日在静王府的怡园之中与他一别,至今已有一百多日了。一百多个日日夜夜,其实并不长,却仿佛有很久很久没有见他了,以致和她记忆中的样子格格不入,似乎隔着几重山、几重水。
轩辕无邪一路朝殿中央走去,在软榻上坐下,抬眸瞧着她,口气淡淡的,“过来,你的手臂受伤了,我替你上药。”
她缓步走上前,只在他身边静静坐下,并不说话。目光,与他短暂地相撞,她留意到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大红色的喜服上。心中一沉,仿佛是掷石于无底深渊,无法着落。
闭一闭眸,他声线发硬,突然轻嘲一笑,字字自齿间迸出道:“还真是碍眼,可惜现在宫中尚在整肃,没有人手。也没有衣物……可以替换。”他拉过清幽受伤的右臂,便欲伸手解开她领口的扣子。
几乎是出于本能,清幽朝后一避,眸露一分惧色,一任他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中,无处落下。
轩辕无邪的手空空地伸在那儿,似一个寂寞的不完整的形状。他尴尬垂下,抿紧薄唇,转而捋起她手臂的袖子,一层一层,直至肩膀处。手肘弯处那里,是一道清晰可见的刀伤。俊眉紧蹙,他一言不发,自怀中取出药瓶,替她上药。
他的手,冰冷冰冷的,轻轻在她刀伤处划过,好似冰块般将那寒意缓缓渗进肌肤里,直激得她寒毛倒竖。
他的手势轻缓,连他的声音听在耳边亦有些恍惚,“清幽,一别这么些日子。你可有日日都想我……”他的话,突然止住。本是柔和的目光自伤口一路而上,停留在了那空落落的玉色肌肤之上,瞬间黯沉如冰。
那里,光洁如玉,无暇如白璧。
只是,他记得,那里本是有一点殷红的守宫砂,他还曾经亲手摸过那抹细腻的红色,可如今却是……
心中一阵阵的寒,寒得生出缕缕生疼的意味。他的手,在那一刻颤抖如秋后落叶,突然,将清幽拉至身侧,他的力气极大,眼神如痴如狂,用力一扯,便将她身上半件喜服都从肩上扯脱,露出素白的锦缎肚兜,暗刻的花纹,隐隐绣着一朵莲花。
只是,莲花不再纯净无暇。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肩上随处可见的点点青紫之上。冷风,自殿门的缝隙间依依灌入,带着清冷而萧疏的意味,和他的头脑一样冷静和清醒。他是男人,自然懂那些痕迹是什么意思。
他的白莲,不再纯洁了……
清幽从未见过他露出这般茫然冰冷的眼神,心中猛地一沉,似是被千斤重石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