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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璇微微一笑,道:“问得好。起初两年,我那授业恩师,基于良材难求之心,抱了人定胜天之念,把他收到门下。但等到发觉他心术难改、枭毒天生之时,已经为时过晚了。为形势所迫,不得不继续传授他文略武学;只有文略旁术之上,隐精藏锐,使他无法尽得奥秘。”
铁木大师脸色忽然一变,道:“他可是暗施诡谋,强迫令师授他绝艺么?”
唐璇道:“大师猜得不错。他用什么方法逼我授业恩师传授武功一事,迄今为止,在下一直不曾追查出真相。但蛛丝马迹,就情论判,家师确为情势所迫,不得不尽授本身武学……”
他黯然叹息一声,接道:“当时情势,回想起来实是惊险异常。他所以不肯伤害于我,无非因为我不通武学。在他想像之中,一介寒儒,手无缚鸡之力,决难和他争雄于武林之中。二则家师传授于他的奇门遁数、谋略算计之时,暗藏玄机,使他自觉似通非通,替晚辈留下生机。他为了要和我研讨那奇门谋略,必须留下我的性命……”
欧阳统道:“轻师侮弟,逼学武功,这人的心术,可算得毒辣无比。”
唐璇摇挥一下摺扇,接道:“有一天他突然不告而别,不知行踪何处。家师趁机把我召到身前,告诉我他死期将至,并把他老人家预先写成的遗嘱,交与在下。嘱我即时离开此地,养晦于黄山逍遥草庐,并要我把那遗嘱藏在一处隐秘所在,不得随便拆阅。直到我离开那逍遥草庐,自觉安全无虞之时,再行拆阅。”
铁木大师问道:“你和令师那次一别.就没有再见过面么?”
唐璇道:“我素对恩师崇敬,虽觉他言中含意极深,但却不愿追问。当时就收好遗嘱,拜别恩师,赶往逍遥草庐。那地方本是家师昔年读书别墅,其中藏书甚丰。我在那里倒是自自在在读了一年的书,但心中一直念念难忘家师的安危。”
铁木大师道:“令师兄也没有追踪找去过么?”
唐璇道:“初读于逍遥草庐,还不觉得什么,但过了半年之后,思念恩师之情,与日俱增。一年之后,有如渴骥奔泉,难以遏止。正想赶回恩师养心之处,一探究竟,我那不告而别的师兄突然赶到逍遥草庐。他只匆匆告诉恩师已死,临死之前,告诉他我在逍遥草庐整理他的存书,特地赶来探望于我……”
他微微一顿,叹道:“虽然我已早得知恩师预嘱死期将至,但听得此讯之后,仍然难以按捺悲伤之情,不禁放声而哭。”
铁木道:“才人至性,师恩如父,老衲虽是三界以外之人,也是难免”
唐璇似是说到了伤心之处,目中泪光濡濡欲滴。他挥手拭去目中泪水,接道:“我虽为恩师死讯震动,但心神尚未全乱,暗察师兄神情,却毫无悲戚之容。”
欧阳统道:“那时他如动了杀你之心,今日武林,将又是一番形势。”
唐璇道:“我默察他不但毫无悲凄之色,而且眉宇间隐泛杀机,心中疑念大动,念转慧生,停住了哭声。他见悲苦不深,神色渐渐和缓,约略地告诉我恩师逝世之情后,就提出了一些行略神算之术,考问于我……”
他仰首望天,缓缓接道:“当时情景,我已知道他心中不怀好意,三五句答覆之言,极可能决定我生死命运。我如装出愚无所知,可能启动他的疑心,陡然施出毒手;但如太露锋芒,亦可能招致他忌妒之心,杀我于逍遥草庐之中。略经忖思,故作愁苦沉思之状,费时一个时辰之久,才把那考问之题,解说清楚。一愚之得,使他消去了胸中杀机,既觉我有以助他,又觉我才具平庸,不足以当大任。当下给我下一条禁约,限制我的活动,不得超过逍遥草庐百步之外,一出百步,可能招致凶死惨祸。”
铁木大师道:“杀师囚弟,果然是巢雄之心。”
唐璇道:“我心中虽知他已在逍遥草庐之外,埋下暗桩,但对他限制活动一事,却据理力争。起初之时,他只是微笑不答;但争执一阵之后,却激起了他的忿怒之气,只简短地告诉我,出了逍遥草庐百步,立时将有性命之忧,说完两句话,拂袖而去。”
铁木大师道:“此后,你就被他软囚在逍遥草庐之中了么?”
唐璇道:“不错。他每隔一月两月不等,总要赶来逍遥草庐一趟,提出了甚多疑难之事,和我研讨。我虽不通武功,但胸中熟记甚多武学要诀。他和我谈论的问题,也十分博杂,包罗武功行略,以及用毒、炼丹等等。每论一事,我都为他拟思了三种策略,在我的心目之中,暗把那拟思策略,分作了上中下三策,大部都以中略相告。我默察他的反应,凡是提出中策,他只不过微微一笑,但偶一提出上策时,他不是击案赞赏,就是面泛杀机,把目光凝注到我的脸上……”
铁木大师叹道:“不知先生在这等凶险的岁月中,度过了几许时光了?”
唐璇道:“一年有余,两年不足。在这段时间中,他几次动了杀我之心,但因为我的镇静使他杀机自消。不过我心中很明白,这情形决难延续三年之上。所以,我也开始准备死后之事。逍遥草庐地处黄山深处,人迹罕至,根本无法向外求援,也不知向哪个求援。我开始在那草庐之中,研布一个奇形阵图,同时把他屡次和我研讨之事,摘存藏书之中,并且批注破解之法,以备日后有机缘遇合之人,用于对付于他……”
只听一阵响彻云霄的号角之声,传了过来,打断了唐璇未完之言。
铁木大师回头望了欧阳统一眼,道:“欧阳帮主,这号角声可是贵帮中弟子所发?”
欧阳统摇摇头道:“不是。”
铁木道:“那是滚龙王的援手来了?”
唐璇道:“大师尽管放心,我对他知道甚深,如若他真有援手赶来,决不会先响起号角之声。”
铁木大师忽然叹息一声,道:“老衲有几句不当之言,想问先生一声。”
唐璇道:“什么事?”
铁木大师道:“令师兄的真正面目,先生可曾见过么?”
唐璇点点头道:“见过。”
铁木道:“他的右颊之上,可有一道很深的刀疤痕迹么?”
唐璇道:“不错,大师怎的知道?”
铁木激动地叫道:“孽障!果然就是他了……”
这年高望重、跳出三界外的老僧,突然泛现起一阵激动之情,黯然地叹息一声,道:“三数十年前,我们少林寺也发生了一件孽徒杀师的事。那在逃的孽徒,为了要学一种少林寺的绝技,逼死老衲的师兄青木大师。就情论断,那孽徒几乎已可确定是你那逼死令师的师兄了!”
唐璇道:“他确是一个心地阴毒、手段毒辣的人,如非欧阳帮主,及时地赶到黄山逍遥草庐,只怕我也为他的辣手所害了……”
他凝目沉思了片刻,似在整理一下思绪,接道:“当时情景,我几乎生机全绝,除了在那草庐中读书自娱,聊以排遣愁怀之外,几乎是无法可想。但我从他神色言词间观查所得,知他心中尚未决定杀我。大概是感到我这个人,还有可用之处,杀了未免有些可惜。原因是他对我的才能,一直无法捉摸清楚,有时觉着我才负甚高,有时感到见解又是十分平庸。”
他凄凉地一笑,接道:“由古至今,师兄弟同门阋墙,大都是激于一时的气忿,或是极大的利害攸关。但我们师兄弟却是毫无原因,他存杀我之心,只不过不愿当今之世上,有一个比他才能稍高之人。这艰苦的岁月,度过了半年之久,他突然而来,飘然而去,每天却不和我讲过两个时辰,我每日都可能送命在他的掌力之下。”
铁木大师道:“他既要问你很多谋略、奇数,为什么每日只和你研谈两个时辰呢?”
唐璇道:“两个时辰之内,他还不致被那复杂的神算之学,闹昏头脑,他一直要对我保持着清醒的神情。半年时光,被他这点滴迫逼,学去胸中谋略十之七八。”
欧阳统道:“如若在下早日赶往逍遥草庐,也不致让先生担待这些惊险了。”
唐璇淡然一笑,继续说道:“情势愈来愈不对了,只要再过一段时日,以他的才智,定可把我胸中所知,完全逼学过去。那时,他原本比我多会武功,如再把我胸中所记的谋略奇数,尽皆学去,今后江湖之上,再难有制服他的对手。我回悟到恩师遣我到逍遥草庐而来,别具的用心,也考虑了自己的生死之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寒儒,除了逃走一途之外,还有什么法子抗拒?但他防范周密,想逃走亦非容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