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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仙儿道:“鲍大……鲍兄,你为什么不下个条子叫两个熟识的来,也免得她们乱找了来……”
鲍十一娘叹道:“这儿的人事变迁很大,我已经离开半年,不知道那些人在,那些人不在了。何况我认识的都是些红妞儿,这时候未必得闲,对陌生客人,她们不会轻易应酬的,除非是写我自己的名字,那可就不好玩了。”
停了停,她又兴致勃勃地道:“一辈子应酬人,今天我初尝让人应酬的滋味,倒是别有情趣,所以我一定要好好地乐一下。”
霍小玉低声道:“还别有情趣呢,我的心卜卜直跳,紧张死了,一点都不好玩。”
贾仙儿也道:“是啊,我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连杀人都没皱过眉头,不知怎的,到了这儿,竟是特别紧张,好像连心都要跳出来了。”
鲍十一娘笑道:“第一次来的人都是这样子,司空见惯了,就不当回事了。”
远处飘来一阵丝竹之声,配着清脆悦耳的歌声,唱得十分婉转动听,把三个人都听得呆了。
鲍十一娘道:“这个妙人儿还真是可人儿,在长安这么多年,我还没听过这么美妙的歌喉。”
一曲既毕,采声雷动,叫得最响的竟是贾飞的粗嗓门。霍小玉笑道:“买大哥真起劲儿!”
鲍十一娘道:“回头咱们也把那位妙人儿叫来瞧瞧,看她到底有多妙?”
说着老鸨又来了,带了三个浓垸珠翠的女子。都是二十上下年纪,长得倒也颇为可观,老鸨一一为她们介绍了,穿绿的叫仙仙,穿红的玉仙,穿鹅黄叫洛仙。
鲍十一娘笑道:“好好,都是仙女下凡。”
她自己留了洛仙,叫仙仙陪贾仙儿,玉仙陪霍小玉,吩咐方玉娘摆上酒来。
那三个姊儿可乐坏了,长安市为天下人文荟萃之地,她们的眼界自然也比其他地方的歌伎酒女高得多,但是像这样的翩翩仪表的俊俏郎君,可实在是难得一见,每一个都是粉装玉砌的,鲍十一娘装的是个中年人,但也是白面无须,只在眼角多几条皱纹而已。
以风度翩翩,她似乎比两个少年哥儿差一点,可是她懂得温存,拉着手,细语柔轻,耳鬓斯磨,因此陪着她的洛仙竟是神醉情迷,整个人都倚在鲍十一娘的怀中去了。
霍小玉最可怜生生,见见腆腆的,脸上的红潮就没退过,那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儿教人怜煞,为她侑酒的玉仙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下肚去,简直把她疼得像个心肝宝贝似的,只有贾仙儿,虽然一样俊俏,但江湖侠女天生有股英气,穿了男装使得英气毕露,令人不敢冒渎,因此伴着她的仙仙最规矩,像是对着一尊神似的敬仰她,不敢生一点冒渎之心。
这三个姊儿各有感受。但心中的满意则是一致的,没有一个人舍得离开。
老鸨方玉娘来了几趟,偷偷的递了两三次条子,但都被她们拒绝了,这是班子里的规矩,姑娘们有中意的客人,对于叫堂差的条子是有权拒绝的,当然那必须是自由之身的红妓。她们摇摇头,方玉娘知道了,就会出去代她们婉言推拒。不过从她们一而再地推辞其他的应酬,可知道三个姊儿在长安都还有点身价。
贾仙儿坐了将近半个时辰,酒也喝了不少,见鲍十一娘还没有把吴妙人叫过来的意思;不禁有点不耐烦,偷偷用脚踢了鲍十一娘一下。
鲍十一娘会意笑道:“贾老弟!别急。咱们是来乐的,自然要乐个痛快!”
贾仙儿道:“酒已经够了,鲍兄如果有与,不妨再坐一会儿,兄弟准备回去了。”
鲍十一娘见她真的想走了,才无可奈何地道:“贾兄弟,入乡要随俗,长安可不比你们姑苏,这儿是城开不夜,欢乐彻宵的,这会儿不过才上灯!慢慢地欣赏好了,总不会叫你失望的。”
仙仙连忙道:“贾公子原来是姑苏人氏。”
鲍十一娘笑道:“不错!吴地出美女,不仅貌美如花,而且个个都是莺声燕语,能吹能唱,他听说长岸平康里艳名动天下,所以特地来比较比较。”
仙仙笑道:“原来贾公子喜欢听歌,奴家虽然不是莺声燕语,倒还可以勉强巴结一下。”
鲍十一娘道:“好呀!不过我在贾公子面前夸下了口,因为他对音律很精,寻常俚曲恐怕难以合他的意,我说一定可以找到两个能把他比下去的才女,他才有兴趣前来凑个热闹,我对三位姑娘都不太熟,不敢冒昧造次。”
仙仙笑道:“我们不敢说是才女,只是脸皮厚,不怕见笑,凑着贾公子的兴,献丑一番,请贾公子多多指教。”
于是立刻撤席,三个女郎告罪起座更衣去了,这边净过脸,泡上一杯香茗。
贾仙儿悄声说道:“鲍大姊!亏你还有这个兴子磨下去,我都腻死了,别忘了我们是为什么来的啊!”
鲍十一娘笑道:“我当然记得,不过咱们不能坏了规矩,总得慢慢地来。”
贾仙儿道:“我们直接叫吴妙人来不行吗?”
鲍十一娘道:“当然不行,照情形看,吴妙人一定是这儿的拔尖人物,不会轻易接受陌生客人的邀约的,连刚才那三块料都奇货可居,才坐没多久,已经推了不少条子,我们就是下条子,也只有碰钉子,寻常客人,是很难叫到名妓的。”
贾仙儿道:“可是十郎他们一来就叫到了!”
鲍十一娘笑道:“咱们可比不了,李十郎名满长安,一曲新词出来,坊间争相传唱,他有这个面子,咱们凭什么跟他争,因此要想把妙人儿调过来,非出奇制胜不可,所以我才慢慢拖一下。”
贾仙儿道:“咱们用什么方法呢?”
鲍十一娘道:“当然是要以技压倒她们,才能把高手引过来,我计算好了,我的琵琶,小玉的洞箫,大概在这儿都很难找到匹敌,大妹子什么拿手,回头好也亮出来,叫那三个雌儿自叹不如,不必我们开口,她们自然会把妙人儿搬过来的。”
贾仙儿想想道:“我对乐器本来就不精,虽说样样会一点,但没有一样能盖过人的……”
鲍十一娘道:“那可不行,我替你吹嘘了半天,你若是一样都拿不出来,岂不是拆我的台?”
贾仙儿沉思片刻道:“北管南弦,长安多胡乐,我在这方面是玩不过你们的,假如这儿有弦子,给我拿一具来,就是这个我还行一点。”
鲍十一娘眉飞色舞地笑道:“有,有。长安这个地方祗要叫得出名目,没有拿不出的东西,大妹子,这下你还找对了玩艺儿,弹三弦的乐手本就不多。娘儿们精的更少,你凭这一手,就足以压倒群伦了。”
过了一会儿,三个姐儿都换过了衣服,重新妆扮一番出来,她们倒是很懂得修饰,知道这些读书的斯文相公不欢喜浓妆,每人都换了淡素的衣服,洗去了铅华,只在鬓角插了一支红梅,微香暗送,淡雅宜人。
从人把乐器都捧了进来,三个女子各选了一样,洛仙笑问道:“三位喜欢听什么?”
鲍十一娘想了一下道:“我们先来个抛砖引玉吧,把琵琶给我,贾公子擅长三弦。霍公子的横笛无双,我们先调弄一阵,请你们三位指正。”
这就是一个暗示,常走欢场的客人懂得这一套,避免使姐儿们难堪,客人的技艺太高,如果经过比较后,把姐儿压下去。未免伤了她们的自尊,客人先奏,姐儿们一听就明白,假如技艺逊色太多,便可以藏拙不露。
洛仙一听鲍十一娘的话,就知道全是行家,不敢怠慢,连忙把乐器送过去,然后拉了两个同伴在一边正容肃坐。
鲍十一娘首先调好弦索,拿起拨片试了试音,三个女子都脸现惊色,等到贾仙儿的三弦跟上,她们则是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霍小玉的笛子是最后跟进的,在琵琶与三弦中,她显得稍见柔弱,但不管另外两种乐音多么强劲仍然压不住她的笛子,在柔弱中,她表现了无比的纫性。
鲍十一娘的琵琶本就是天下无双的,当年初露身手,就与郑净持并称双绝,郑净持为霍王收嬖为宠,疏了技艺,就是鲍十一娘一枝独秀了,二十年风尘历练,使她的技艺已入化境。
但是今天,她却遇到了强劲的对手。贾仙儿的三弦比琵琶简单,技艺也比鲍十一娘差,可是她学过武,劲道运用比常人高出百倍,所以操索指法达不到的境界,她都可以达到,两个人这一斗上了劲儿,互不相让,场面就热闹了。大弦嘈嘈,小弦切切,轻拢慢捻,忽抹忽挑,鲍十一娘使尽了指法上的神奇。
可是贾仙儿的三弦丁丁冬冬,如珠走玉盘,如雨打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