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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长的师兄们立刻跑去告诉师傅。
小师兄原地搓手打转,“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
小学徒初生牛犊不怕虎,伶俐地窜到门前,拔拴拉把,呼啦一下就把门打开。
看得小师兄傻了眼,奔过去要揍他的莽撞,但瞥门外一眼,拳头就举在半空僵住了。好家伙!外面七八辆黑身金边大马车,清一色深棕高头大马,车夫皆穿白衣,袖边起鹤。车上下来十数人,都是白云广袖明丝袍,锁金线边,染青松抱崖的水墨画,雪白牙冠扣高髻,横紫青白鹤簪,腰间挂金银鹤牌。穿衣方贵,穿衣人更方贵。有老有少,眉宇英挺,目光傲然。
小学徒也看呆了。他以为纸匠就该是师傅那样的,永远穿着旧脏工服,邋里邋遢,一双手满是老茧,成天泡在纸槽边重复同一个抄纸的动作,为了生计辛勤劳动,就像铁匠木匠,哪怕手艺再好,终究只是匠人而已。他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匠,有贵骨,有傲气,大袖盛风,袖中手仿佛能成就千载功名。后来他就懂了,这种匠与任何匠人都不同,他们是名匠,却也可能是名士,名臣,名家。因为他们本身有才华需要纸去承载,所以他们追求造纸术的至高境界,已经远远超出了纸的基本功用,当然也超出了普通民间纸工的想象。
“张大人!”大东家从小学徒身边急步跑过,“小的以为还有大半个时辰你们才到,实在有失远迎。”
正和下属说话的鹤发老者回过身来,“早些来熟悉一下,免得事到临头慌手脚。不过,没想到你纸坊门前这么热闹,差点要我们下车步行了。”
纸坊东家干笑,不清楚对方是否知道全城参赌的事,不好贸然,只说,“我这家小纸坊平日门可罗雀,大概是斗纸的消息传了出去,都来看热闹吧。”
张翼没再说什么,率众人进去了。
“哪个是西大公子啊?”小学徒久仰其名,但这些人中没有符合他心中所想的。
众师兄互相看看,摇着头,最后将目光集中在师傅身上。
师傅却只是盯着其中一个背影,然后挠头,直道,“变化怎么这么大?还是我看错人了?”说着,连忙跟去。
小匠们也偷偷跟上,只留两个最小的看大门。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抱膝数蚂蚁的小师兄听师弟说有人来了,竖起耳朵,却没听到像刚才那样的哗然之声,便支使师弟开门去,缩脖子耸肩接着数。可是门响之后,周围寂静无声。
“什么人啊?”照师傅说的,最先来的应该是两大纸坊的人,客人和评者要晚一会儿。而御纸坊早到,这时正是空当,“如果是来取纸的,让他等几天吧。”
“……不……不是。”小学徒呐呐之声。
小师兄还没抬头,耳朵里终于传来了外面那些人的声音,很小却很清晰,各种迟疑不决。
“是她吗?果然跟传闻一样,是个美人啊。”
“不是吧,我怎么听人说那女匠长得可丑了。要不然能当匠人?”
“你们谁见过?到底丑还美?”
“别管美丑,这绝对是纸官署的匠服没错,我亲眼瞧见过的。”
小师兄这时看清了门口,倏地站起来,手里还捏着一只蚂蚁。
两个人。一身紧袖紧腰轻绸衣,如天空般的蓝。蓝中有水纹,描绣青葱桑果枝。足下蹬银丝绕柳提花半长靴。腰牌上雕刻出一张人面,精致非凡。但让小师兄呆了的,不是这一身不输于御纸坊的行头,而是那个站在前面,扎了男子高髻,插了乌木簪,却有桃花目梨花肤,妖娆容貌妖娆身姿的女子。妖娆,但清傲。清傲,又灵秀逼人。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与众不同的女子。他还想起来,曾远远看过一眼,这的确是纸官署的匠服。如此说来,这个穿着匠服的女子应该就是今天要跟西大公子比试的人了。
“你……”于是,他也呐呐了。
…
明天双更。
第205章 她不是来比纸的啊——
各种对采蘩好奇的嗡嗡声不停钻入耳,于良又见两个少年呆瞪着不动,不耐烦往前跨一步,挡住他们怔然的目光。
“我们是纸官署的小匠,其他人来了没有?”他一早奉丹大人之命去接采蘩,忘了问丹大人是纸官署会合还是直接过来。
一旦那张清濯的妖面不在眼前晃,小师兄就恢复了正常,清清嗓子道,“御纸坊张大人他们刚到没多久,不过纸官署我只看到你们两个。”
于良立刻皱脸,“御纸坊的人来那么早,怎么丹大人他们还没到?”回头对采蘩说,“咱们等他们一道进去,还是先进去?老实说,丹大人不在,我真不想对着张大人。”那个老头看着很凶,很不近人情,又跟师父不对。
“等丹大人他们吧。”采蘩不无可否,往门墙边一靠,面对那些盯着她的人大方回看。
“还是到门里去等。”于良受不了别人把他们,尤其是采蘩当猴子来看。
采蘩却不慌不忙,看了一圈才将目光收回,垂眸,视线落在双手,上下慢翻着手掌。
于良喊了她好几声也没得到回应,这才注意到她脸上的神情,不由怔住。比纸的日子最终定下之后,他就去求丹大人教采蘩造纸。他想,师父没了,采蘩和他谁都赢不过西大公子了。谁知丹大人说采蘩暂时不来纸官署,想教也教不了,且让他放心,既然是采蘩提出要继续比试,她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于良不知道采蘩有什么想法,他只知道即便师父死了,他们身为弟子也不能给师父抹黑。师父路上虽然教了不少,但那毕竟是行军,如何能专心致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看到了采蘩的进步,可是跟西大公子比,还是差远了。采蘩这么做,肯定是一时冲动。于是他去了姬府两次,想劝她改主意。然而,两次都没见到人,管事只说她很忙,等比纸那日再见面。
今天见到了,他劈头就问她忙什么,她只笑说造纸。造纸?她一个人闷在家里造纸,还不如请丹大人教呢。他唠叨一路,她却像现在一样,沉静。
“师妹。”采蘩的神情无比专注,他感觉她好像灵魂出窍了。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无数双眼睛盯看着,无数双耳朵恨不得凑到他嘴边来。
“师妹!”于良大喊。
采蘩头一偏,揉揉耳朵,斜他白眼,“聋了,那么大声。”
“我完全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一般情况下,师父过世,斗纸之约可以不作数的。这样不是挺好吗?师父的名声保住了。
“于良,你是以为不比师父的名声就保得住,还是以为师父横竖也没什么大名气,若我比输了,才让师父丢人?”采蘩看透了他的心思。
其实是后者。于良不好意思承认。
采蘩突然伸手在于良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
“疼!”于良一边摸额头,一边看四周,脸红了,“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我。”他好歹是师兄。
采蘩的视线不拐别人,只看着于良,很认真地看着,“我们的师父是当世最出色的大匠,今天我就要证明给所有的人看。你,也给我好好瞧着,不能再有不如人的想法。能当左恒的弟子,是我们三生有幸。”
于良怔忡地看了她片刻,耷拉脑袋下来,“我还真是没出息。”
“别再耷拉脑袋了。师父临终前,说你秉性纯良,勤奋好学,将来一定会跟他一样出色。所以,师兄要有信心,抬头挺胸造纸。想当初我给你评纸,可是比西大公子还略胜了一筹。”采蘩记得跟他性子相似的厚实纸卷。
“师父真那么说吗?”于良抬起头来。
“哦,真那么说了。”还有一句,现在不是时候告诉他。于良如果没法自己找到信心,造纸这条路他走不下去。她会帮他,却并非手把手。
“纸官署的马车!”不远处有人喊道。
采蘩和于良同时望去,只见一列红木大窗的马车由快而慢,穿过被人群挤窄的街道,在门前停了下来。丹大人还没下车,却从最后两辆马车上跳下七八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他们脸上朝气蓬勃,眼睛里充满着希冀和新奇,动作活泼。
“是新招进来的学匠?”采蘩看到独孤棠之家的小五也在,面露淡淡的笑容。
“今年特收了年岁小的,什么都不懂却刮噪得很。”于良往小学匠那儿走,又回头对采蘩道,“丹大人让我带他们,我得管管去。”
还好有丹大人,采蘩心想。再看于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