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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立春果然是去得迟了,绿豆糕卖得只剩一盒,她并不打开,连纸包都未拆封,原样搁在吃饭桌上。
待乌翟收工,拎着两罐雄黄酒乐颠乐颠的回来,一眼看见桌上纸包的那盒绿豆糕,果然欢呼一声冲过去,差点连手上的酒坛都丢了。
她把两坛酒对我一搡,就抢着把绿豆糕外面包着的那层纸三下两下拆开来,拈着一块就往口里丢,一进口就发出一声长长的满足的叹气声。迫不及待咽下去,还眯着眼睛摇头晃脑道:“真是好吃!我就指着端午节的绿豆糕活了!”
她等不及吃饭,抱着那盒绿豆糕一屁股坐下,专心致志地吃起来。
等立春端着一大盘煮好的粽子过来时,她已吃得只剩一块了。立春啊的惊叫一声,道:“你没给小九留一点啊?”
乌翟正捏着被咬了一半的最后一块,听她这话才停下来,一脸无辜看着她:“我以为还有啊。往年你不都是给我买好几盒吗?”
立春现出气恼的神色:“都怪我给忘了!想起来再赶去买时就剩这一盒了。我还想让小九也尝尝,咱们南昌镇的绿豆糕可是极抢手的美味,再想吃又要等一年了!”
乌翟大为意外,听了她这话也有些气恼,把手里半块糕举起来给我们看,道:“可是只有半块了……我,我也盼了一年,所以吃得快了些……”
她转头看着我,露出抱歉又难为情的神情,道:“真对不住你小九,我真不知道你还没吃呢。明年!明年我一定早早请假去给你买十盒回来,让你吃个饱!”
立春扑哧一笑,嗔道:“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吃正经的才饱肚子。”
便也对我道:“小九,都怪我没跟她说,不然她会给你留的。明年咱们多买些啊。来来来,咱们吃饭,明日她们店里一整日的好生意,顾不上回来跟咱们过节了。每年我们都是今天提前过端午。”
我看了看乌翟,道:“嗯,幸好我向来不吃这些甜的糕点,不然今天非要你吐出一半来给我。”
乌翟笑道:“你这人怎么忽然不讲道理起来?吃进去的哪能吐得出来……”
立春拍她一掌,截断她的话:“呸呸!越说越不像话,听见就吃不下饭。还吃不吃粽子了呢!”
乌翟看着桌上的粽子,两眼发亮,伸着指头数了一数,道:“一、二、三、四、五……六,咦,怎么今年还多了两种口味?”
立春道:“往年只依你,尽是甜陷儿的。今年我怕小九不爱吃甜馅儿的,特意多买了净肉馅和火腿的,”又对我笑道:“幸好买了,你刚才不是说你从不吃那些甜的点心。端午节可要吃粽子。”说着挟了一个大大的粽子给我,道:“你尝尝这个火腿的,可合口味?”
我拎起一坛雄黄酒,拿过她们的酒碗与我的并排放着,倒了三碗酒,起身道:“敬我们一起过节。干。”
她们也端起酒碗,站起来,道:“敬我们一起过节,干!”
三只碗怦的碰到一起,酒花四溅,更溅起浓烈的酒香。
酒香入喉,甘甜而辛辣,又掺着雄黄,有着奇异到了悍烈的腥香,混着粽子腾腾的热香、鲜艾清厉的气味、还有立春手腕上栀子花袅袅的余息,把第一次不是我一个人过的节、这个晚上,像刀子一样刻入我的记忆里。
我们那夜喝得很多。乌翟带回的两坛酒当然不够喝,后来还把立春留着过冬的烧刀子都喝了个精光。
乌翟又是最先倒下睡着了。她这个人,永远像她的刀一样简快;而她此刻沉沉安睡,双刀丢得远远。
我不禁失笑,怕只有毫无戒心的单纯的孩子,才能享受这样的福气。但也唯有像乌翟这样心无余尘的人,才能把刀法练得那么出神入化。可她,实在不像个需要刀的家伙。
这世上的事,可真是矛盾重重。
立春也醉了,跌跌撞撞走到乌翟身边,看着她吃吃的笑;又指着她丢得远远的刀对我说:“你看,她又把刀丢了。”
我也笑,应道:“是啊,她总是这样不小心。”
立春把窗前的竹床拖到乌翟旁边,吃力的把她从桌子上搬下来,放到竹床上。自己一屁股坐在旁边闭起眼睛,似乎是醒了醒酒,猛的一睁开,看见乌翟歪着脑袋睡觉,便皱眉道:“这样睡不舒服呵,明早起来又叫脖子痛……”
她先将乌翟从身上掉下去悬在空中的手臂一一放回竹床上,又倚着乌翟的上首坐下,将她歪在一边的脑袋搬到自己腿上放着,伸出一个巴掌极有耐心的慢慢梳理着乌翟散乱的长发,道:“哎,她就是这样粗心大意的一个人,连能要命又能保命的刀都常常要搞丢。”
她脸上现出温柔得像一个梦的笑容,美得不像真实,连她专注的眼神也轻柔得像一片白孔雀翎上最洁白的羽毛,她看着乌翟宁静的睡颜,甜蜜而满足地说道:“你说,我不跟在她身边,可怎么好?”
她低回的话语在这寂静夏夜里更像是自语。
我没有回应她,而她也并不需要我的回应。她们互相偎依着,她也渐渐的满足的睡去了。
我看着窗外幽蓝的夜空,星子闪着清朗的亮,偶尔有风徐徐吹过,月凉如水,正好下酒。
启明星在空中隐现光芒的时候,我收拾好了行装。来的时候我是要在这里过端午的。现在我们吃过了端午的饭,我该上路了。
我来到这个小镇的时候,满街行人穿着利落的短衫。
我走的时候,我依旧穿着来时的旧袍,我甚至还未及缝一身新的替换。
我不知道时光这样快。我更不知道我们的日子这样短。
一转眼又是一年。
这一年我往嬷嬷那面挂满木牌的墙上又添了许多块,我在排行榜上的名位也往前跳跃了许多位,现在渐渐稳定在前七到十位,再没跌下来过。但我很少受伤,更难得流血。我永远保持警醒和谨慎。
我的名字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他们有多么渴望我的出现,就有多么害怕我的到来;越热爱,越仇恨。
我的价码也水涨船高,但指名要我接的单子也越堆越高,我总是很忙,抽不出时间。
我自然不再挨饿,也不缺钱花。甚至还攒了好多张银票。我几乎算得上个有钱人了。一切都在逐渐变成我从前最想要的样子,堪称事事顺遂。
我有时会突然想起乌翟的儿子,那只我亲手抱回的小猫,不知道它现在有没有长大得几乎拥有了豹子的力量,乌翟对它那么有信心。
我曾经捎了些衣物和一封信去大漠,想托那里的朋友帮我找到开花的仙人球。很可惜并没遇上,倒是挖了几球还没开花的,埋在一箱湿润的沙土里,托人千里迢迢送了来,算是给我的回信。
我相当意外,继而又万分惊喜。完成手头最后一件任务,就向嬷嬷要了长假,不设归期。正好我这一年杀人杀得太多,数钱也数到手软,好累。
我预备自己亲手栽培出一株花球来。那该有多美。
但这种怪物委实不好养活。
我特地搭了个小小的凉棚,担了几担土,晒得干湿相宜,又厚厚的施过了肥,才从箱子里迁出一颗来,其余的依旧埋在原先的那箱沙土中。那一箱里倒有七成是沙子,我见万里迢迢的它们在里面都活得好好的,一时没有主意,干脆连箱子一起原封不动搁在一旁不去动它。
我原心想着这下顶上有了天棚罩着毒日风雨,底下是厚土多肥,我又谨记着每日浇水松土除草,这样殷勤小心,想必也要催得它们提早开出花来。
谁知过得不久竟有一颗最小的球从顶心里发黄,渐渐萎顿干枯,整棵球儿瘪下去,冒出一层白霉。
我心里不免犯了嘀咕,又不相信它会这样死掉,越发去花棚里探望得勤;但它看起来每况愈下,竟连满身的针刺也似乎失去了精神,蔫软蔫软的,垂头丧气耷拉着。
于是第七日上,我终于忍不住,捏住一根刺稍稍用劲扯了两扯,谁知这一下竟一把揭下了大半块仙人球的“天灵盖”!我大吃一惊,定睛一瞧,球心里竟都烂得窝出一汪黄水,真够恶心的!
此后我连续种下去七球,都很快的死绝。我不死心,将死状最完整的一颗连根挖起带去找最出名的花匠讨教,才看见连根都烂光了;且花匠也没有认得的,并不比我晓得的多,遂只能带回来挖坑全部埋在一处堆了做肥料。
但我想我总会找得到法子栽一盆开出花来,然后交给货郎,请他带去百花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