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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从前我在戏文里唱过‘一入侯门深似海’。那时,我对这戏文深刻的寓意竟无法体会。可是自我去了沈阳才感到,此话写得太让人心酸了。”谷瑞玉在镜前任姐姐为她梳理发辫,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她心里忽觉十分难过。
她感到在沈阳经三路小楼里住得太寂寞无聊了。去年,经她在张学良面前的据理力争,终于允许她可到贫儿小学去工作。韩淑秀那时也恰好需要一位义务教师,这样一来,谷瑞玉就得以每天到那里去上课。
她的文化有限,可是由于多年来在舞台上读念戏文,所以倒也识得许多文字。在贫儿小学里谷瑞玉充任国语初级课的讲授。但是,仍然有些生字让她憋得脸庞发红。谷瑞玉又天生的自尊心强,她不好意思去请教韩淑秀,于是就难免在讲课时教错了许多生字。好在她从小就是个不服输的女孩,在贫儿小学任义务教员的那段日子里,她虽然感到身上压力重重,但这毕竟要比一个人呆在那幢小楼里好得多。她可以和许多贫苦儿童们进行感情的交流。
可是,后来她感到再也无法去那里任教了。其原因是,于凤至也经常到那里去作义务教员。谷瑞玉那时对于凤至既敬又怕。她想和于见面,却又担心见了面会彼此尴尬。于凤至对她来说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女人。谷瑞玉从前曾在哈尔滨俄罗斯大戏院里,远远见到坐在对面包厢里的于凤至。现在她多么希望能在贫儿小学里,和这位东北大学的高材生再见一面。她知道在当时情况下,自己无法前去大帅府和于凤至见面的。在贫儿小学里结识于凤至当然是她的夙愿。可是,一旦有了面见于凤至的机会,谷瑞玉又因底气不足而每每避之。
“瑞玉,你为什么躲着凤至呢?其实她早就原谅了你。”好心的韩淑秀发现了她心中的秘密。每当于凤至来贫儿小学上课的时候,谷瑞玉大多请假避开。于凤至每次来到这所破陋的小学,都要悄悄左右环顾一番,希望在她的视野里发现那位她虽早知其名,却从没见面的谷瑞玉。那天,当于凤至从韩淑秀口中得知谷瑞玉也到贫儿小学上课的消息时,于凤至就产生了与她相见的动念。但是,谷瑞玉却一直回避着她。
“我不敢看她,我怕……”在韩淑秀的追问下,谷瑞玉总是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不敢去看她那双眼睛。
“怕什么,凤至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不会给你难堪的。”
“我不担心她给我难堪,如果她给我难堪,反倒不可怕了。我怕的是,她会不会以居高临下的眼神看我。我最受不了的,就是那种可怕的眼神。”
“瑞玉,不会。你放心,我会对凤至说清情况的,我相信她迟早有一天会包容你的。”
谷瑞玉听了韩淑秀的话,从心里暗暗感激她的善意。她知道自己现在已成了名正言顺的张家人,虽然她只是个如夫人,又住在距大帅府很远的外宅里,但是,谷瑞玉十分清楚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她已经有了正经的名份。既然有了名份,那么她和于凤至见面就是迟早的事情了。
“瑞玉,你来。”就在谷瑞玉暗暗期盼与于凤至见面的时候,她曾多次暗暗设计着彼此见面的情景。她不知道和于凤至在一起会是种什么感觉。她知道有韩淑秀从中玉成此事,于凤至即便从心里对她另有成见,也一定会给她面子的。尤其是在贫儿小学校里与她相见,身边有那么多义务教师和学生,于凤至决不会对她冷言冷语的。
那是个冬天的早晨,当惨淡的冬日光影已经偏斜的时候,韩淑秀忽然来到教室里叫她。谷瑞玉从对方的神情上观察,一定是于凤至来了。她顿时感到了紧张。她不知自己是怎么随韩淑秀走出教室的,当她来到大庙后边的偏殿前时,发现在一片午后的阳光里,正有几位学生在大庙前围着一个老师说话。
原来那些学生正在为他们的课后作业,请教一位穿着绿色旗袍的女教师。谷瑞玉感到心里万分紧张,她已经从女教师那苗条的后影上,意识到她就是自己想见却又不敢见的于凤至。她在冬天的斜阳里看不清于凤至的脸孔,只能看见她正在认真地给那几个衣衫褴褛的儿童讲什么。直到韩淑秀推了推身边发呆的谷瑞玉,说“凤至,你看她是谁”时,谷瑞玉才看见于凤至那双好看的眼睛。果然是她,当年她在哈尔滨时,她就看过这对妩媚的眼睛。那时她是远距离观望,而今天她们竟近在咫尺。 “哦?你好!”于凤至也认出了对方。她知道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发髻高耸的陌生女子,定是她久闻其名却未得一见的谷瑞玉。她站在光影里定定打量着谷瑞玉,那眼神中并没有韩淑秀担心的嫉妒与蔑视。
“大姐,”谷瑞玉在于凤至面前,尽量想保持着她作为女人的自尊。她不希望在她面前现出丝毫让对方看不起的自卑。她更希望自己从那时起,就和于凤至能成为彼此推心置腹的姐妹,以求共同辅佐张学良即将开始的建军大业。但是,谷瑞玉很快就失望了,也不是于凤至对她有什么不恭,而是她那种高雅的气质让谷瑞玉感到心里不安。尽管她知道于凤至是出身于小镇上的大粮户,并不是沈阳城里的高官显贵之女,可是谷瑞玉仍然感到于凤至与自己大不相同。特别是她那瞧着自己的目光,更让谷瑞玉心里难过。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不知为什么,尽管于凤至对她以友善相待,谷瑞玉仍然感到她目光中含有某种让自己心里不平衡的意味。
谷瑞玉就在于凤至的连声招呼声中不辞而别。从那天起,她发誓再不到那座给她乐趣的贫儿小学里去教书了。因为她担心在那里教课会再遇上她。谷瑞玉与其害怕于凤至那双居高临下的眼睛,不如说畏惧对方那股清高自若的气质。
从前,她曾多次希望和于凤至见面,又梦想有一天能住进大帅府,名正言顺地作她的如夫人。可是,自那次在贫儿小学和于凤至见面以后,谷瑞玉再也不敢作那不切实际的奢想了。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于凤至达到心理上的平衡。她感到和于凤至在一起,时时会有种难言的压抑感。
重新回到那种困锁深居的状态后,谷瑞玉又感到她无法适应。在这种情况下她忽然想回吉林。在吉林的二姐已经多次来信要她到长春去。在寂寞难忍的时候,她甚至希望重回当年唱戏的吉林看看。
松花江边毕竟留下她许多美好的回忆。她是在那里泛起爱的涟漪,也是从那里和张学良走在一起的。如今她感到和张学良虽然建立了事实上的婚姻,可是她忽然又觉得,从前梦想和不惜一切代价为之追求的生活,竟然会索然无味了。张学良并不像一般奉系军阀那样,终日以纵情酒色为乐。他是个以军事为己任的有志男儿。任何漂亮的女性都不能永远占据他的心,充其量只能作为他为事业奋斗的一种陪衬。当然,她谷瑞玉就更不可能左右少帅的行动。
第二卷 夏第三章 情海生波(3)
谷瑞玉嫁进张家以后,才省悟到作为张学良夫人的艰难。她如若继续维持这种婚姻,就必须做出巨大的牺牲。这种牺牲首先是自己对外界的无情隔绝,而在舞台上度过了青春岁月的谷瑞玉,显而易见对这幽居的贵妇人生活无法适应。在这种情况下,她终于向张学良提出了回吉林的请求。
“好吧,你可以回去。”出乎谷瑞玉的意料之外,不希望她在沈阳抛头露面的张学良,并不反对她去吉林探望二姐谷瑞馨。他通情达理地说:“瑞玉,我知道你在沈阳过得很寂寞,也知道你多么希望重新恢复从前那种生活。因为你是个喜欢和外界接触的人。可是,在沈阳你必须要这样保持独门索居的状态,这里是东北的政治中心,你如果经常外出,或者和各界多有接触,很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现在你想回吉林去,就到那里散散心吧。”
“如果你能陪我回吉林该有多好。”谷瑞玉又提出了进一步要求。
“那不可能,瑞玉,我现在肩上的担子太重了。”张学良叹息一声说:“战争随时都有可能打响,而东北军再也不能成为吴佩孚的炮灰了。为了争回东北军的志气,我必须不惜一切才行。因为我毕竟是张作霖的儿子啊!”
谷瑞玉没想到张学良和她说完这番话的当天,他就又去了葫芦岛。
她面对的仍是宽大空旷的经三路公馆。三层小楼里富丽堂皇,只是无边的寂寞不时的向她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