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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里静悄悄的。
这一霎,他手捧人头,就着盏残灯,只是细细端详,越打量越可认定,便是桑老掌柜的那一颗魁首无疑,一惊之下,冷汗涔涔……
“啊呀……桑兄……”
仿佛是晴天一个霹雳,禁不住热泪泉涌而下。
真正是噬脐莫及,怎么也不会料到,才不过小别几个更次,便作人天永别。面对人头,简直痛心到无从捉摸,几至不能自持。
便是铁打汉子,也不能承受。
一霎,袁菊辰伏案大恸,痛泣出声。
哭着、泣着,室内残灯,随即为之熄灭,黑黝黝一片,也看不清楚。
这阵仗可是透着邪门儿……
一条人影划过,落地无声,现出个细腰刚健的女人,尖额高颧,三角眼,正是昔日五台山道,拦路打劫的“十三把刀”之一,人称“千尾毒蜂”尚九姑便是,当时一头长发,吃袁菊辰长剑削落,不思退而改过,反倒变本加厉,再次寻仇。头上用红布扎着个“三灯彩髻”,衬着白削削的一张瘦脸,模样儿煞是恐怖。
既号“千尾毒蜂”,当知她心狠手毒,那日五台山道恋战之中,袁菊辰不慎为她暗器“细雨飞丝”所伤,这一霎,她有备而来,更不会手下留情。
“装他妈的什么孙子,老吴,把你带来的那个家伙,赏给他一个吃吃!”
“老吴”其实也不是外人——六十开外的年岁,浓眉细眼,一脸络腮胡子,正是那日拦路打劫的同伙之一,此人惯使双刀,其武功虽是不济,人却极有心机。
除了一双惯使的“雪花长刀”之外,今天他还背着个“厉害”家伙:长长一截,总有杯口粗细,尺半长短,像是个特制的“喷筒”。
便是江湖黑道一度盛传最称狠毒的暗器——“五灵喷火铳”了。
打量着一屋的漆黑,老吴冷笑一声,霍地退一步叱道:“小辈,你接家伙吧!”
竖背低头,“哧”地打出一物———溜子火星划过,直飞屋内,紧接着轰然一声大响,火花四溅,整个房间顿时火起,为之燃烧起来。
喷火弹一经发出,老吴、尚九姑不约而同地齐向门前扑去。
尚九姑“火上添油”,发出了她的拿手暗器“细雨飞丝”。
“嘭”地一声,爆发出银星万点,直向燃烧烈火的房中怒发而入。
只当是袁菊辰万无活理——眼看着火光爆炙,耀眼生辉,红彤彤火光里,滚动着重重浓烟密雾,却是不见那个“该死”的人儿……
老吴直着眉毛,骂了声:“妈那巴子……”
再次低头,待将二次发出烈火毒弹,一只手,忽然落在了他的背上。
耳听着尚九姑一声尖叫:“小心!”
却已是避身不及。
这只手力道万钧,一按之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老吴背上“五云喷火铳”喷管上。
随着内力一吐,只听得“轰”地一声爆响,大股烈焰随即自老吴背上爆溢横出,顷刻间已成了个火人。
这个人——袁菊辰,其实早有见地。
掌势一吐即收,长躯更不曾少缓须臾,随着掌势的一收,猛地飞身而起,直向一边的尚九姑身边坠落。
尚九站简直看花了眼。
怎么也想不通,袁菊辰从何方而来?
这一霎,情势紧迫,间不容发。
老吴使坏不成,自身为烈焰所焚。原来“喷火铳”内尚余大半硫黄火弹,吃袁菊辰掌力所摧,一股脑儿全数爆发,威力可想而知。
可怜老吴连对方袁菊辰的模样都没有看清,一连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便陈尸当场。
一片火光,引燃老吴尸身,片刻之间,已是焦黑一团,空气里充斥着浓重的油脂爆炙气息,久久不散……
尚九姑的情形也不见得就好。
迎着袁菊辰的自天而降,这个女人诚然是吓直了眼,却是,屋顶瓦脊上,她的另一个同伴“蓝老二”,发出了一声惊呼,抖手打出了晴器“瓦面透风镖”。
他的功力也仅如此,自忖着此番的凶多吉少,哪里再敢逗留。
暗器出手,转身就跑,哗啦啦脚下生响,踏碎了大堆瓦片,一路飞纵着直向南面而遁。
袁菊辰既然看见了他,便不愁他插翅而遁。却是眼前这个凶婆娘尚九姑,万万不容她再逃开手下。
身势方转,长剑“吹雪”陡地卷起一片银光,直向尚九姑喉上撩去。
尚九姑吓得怪叫一声,使出生平之力,向侧面飞纵而出——两个伙伴一死一逃,只剩下了她一个,如何能是对方敌手?
身子方一落,袁菊辰鬼影子似的又自来到。
“你……好个小子!”
七星剑使出全力,一剑穿心直刺而出。
袁菊辰身子略偏,宛似风摆残荷,尚九姑的这一剑,便刺了个空,却是力道用过了头,身子一冲,直向前面栽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迎着了袁菊辰倒卷的剑锋。
鲜血四溢。
尚九姑一头扎下,便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一剑由前而后,直把对方刺了个对穿窟窿。
一剑得手,更不停留。
有似轻烟一缕,倏地认着蓝老二遁身之处,快速追去。
蓝老二脚一踏上木桥,“唰”地掉过身子。
袁菊辰有似疾风,已自身后袭近,一扑而上,定若磐石。
天色是那么的昏暗,一轮明月,吃阴云层层遮住,只有几颗寒星,散发着微弱光芒,所见一切混淆而朦胧……潺潺流水,嗖嗖西风,更似为眼前加添了无限恐怖与凄凉。
蓝老二猿猴那样的半蹲着身子,链子枪“蛇”样地盘在右手腕子上。
那么焦迫,走投无路地向对方打量着。
袁菊辰终于认出他来了。
那一日船泊中途,邂逅的两个土佬“阎老大”、“蓝老二”,前者为自己剑伤脸部,料是已成残废,这个蓝老二竟是阴魂不散,也追了下来。
“小子……你有种,把我们十三把刀全杀光、杀绝……我就服……服了你!”
话声一顿,人已腾身而起。
链子枪唰地一响,一式拨风盘打,搂头直下,同时间左手箕开,以“二龙探珠”之势,直取对方双瞳。
却是部位有差。
链子枪“叭”地打了个空,手指头滑着对方额边擦了过去,一经失手,反显无能。
即吃袁菊辰冷森森的长剑,自侧方斜穿前心。
像是一只无腰的大海虾。即在袁菊辰拔剑的同时,翻身跌落桥下。
“扑通!”水花四溅,便自消逝不见。
玉兔东升
乌云终为天风吹散。
一轮皓月复出云表——是那种极其强烈的“东升”运势。再无一物所能掩饰。
其时天近五鼓,距离着光明的明天已是不远。像是这黎明前的黑夜,更深邃,更诡谲,却已不再使人可怖,毕竟光明已经在望。
车行颠簸,洁姑娘和彩莲两个女人都睡着了。
袁菊辰紧紧依偎在她们身边——洁姑娘的半边脸,甚至于还枕在他的肩上,那种发自睡梦中的安适微笑,显示着她内心这一次是真正的有所归属了。
大车取道长城,往北面去,先到大同,歇上两天,然后再动身,出关直奔“张垣”
,那就是袁菊辰的老家了。
看着手里的“吹雪”古剑,袁菊辰真个感慨系之,似乎他已不复再能记忆——即是在一个更次以前,这口剑还曾刺杀了许多人,像代州的州官汪昭、同知陆谦,再往上推,山西巡抚洪大略,以及“十三把刀”那许多数不清的黑道人物,一一都作了剑下之鬼。
有生以来,他从不曾杀过人,这一次竟然……
想着想着,不禁有些毛发惊然的感觉。暗暗地告诫着自己:今后不再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