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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说到这里,那坐在一边的田福哑着嗓子大笑了一声。
笑声一敛,他冷冷地道:“我家主公英明一世,这一次可是看走了眼啦。他要是晓得,这个姓弓的小子,竟是这么偷生怕死,认敌为友的人,只怕会从棺材里气得跳出来。”
弓富魁看他一眼,微微一笑不与他辩。
柳青蝉秀外慧中,一双眼睛,明察秋毫。
自从她第一眼看见弓富魁,就知道对方是个卓然不凡之士,她当然不会相信田福说的那番话是真的。
那么,这个弓富魁当真是深藏不露,谨慎小心,胆大而沉着的人了。
“弓兄可知道‘天一门’的那一把火,以及令师等一干人的死,是谁下的毒手?”
“当然知道。”
“是谁?”
弓富魁一哂道:“就是与在下一路同行,此刻同室而居的那位‘朋友’。”
一旁的田福霍地跳起道:“好小子,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柳青婢嗔道:“田福,对于弓少主不得无礼。”
田福顿时一怔,叹了一声道:“是。小姐,老奴是一时气不过……唉!”
柳青蝉道:“你知道什么,弓少主这么做,是含有深心的,你应该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句话,弓少主乃是大智大勇,绝非一般匹夫匹妇所可以比拟的。”
弓富魁一笑道:“姑娘太过夸奖。”
田福经柳青蝉这么一提,似乎突然明白过来,怔了一下,张惶向前几步。
他那只独眼几乎要凑在弓富魁脸上道:“弓……少主,我家小姐说的,是真的?”
弓富魁凄然一笑道:“田大叔,任你去想吧。”
田福忽地双膝跪地道:“弓少主,老奴方才是有口无心,你多包涵。”
说完,通!通!一连磕了两个响头。
弓富魁吃了一惊,忙闪开一边,顺手把他由地上扶了起来。
“田大叔,这就太不敢当了!”
田福站起来,愧疚地道:“弓少主既然是有心人,现在正是机会,不如乘那厮晚上睡觉时,下手杀了他,正好为我家主公与令师报仇雪恨。”
弓富魁苦笑了一下,微微摇了一下头道:“难!”
“怎么?”
弓富魁冷冷一笑道:“这姓过的一身武功,简直无懈可击,是我生平所仅见的高手。”
“他莫非不睡觉?”
“这一点还有待证实,不过……”
他喟然长叹了一声,摇摇头道:“即使他睡觉,也是难。”
柳青蝉秀眉一颦道:“这个人真有这么高的能耐?”
弓富魁道:“此人武技,姑娘必然已有所见,不必我多说,我所要提醒姑娘与田大叔的是,这个人似乎练有一种特殊的功夫。”
顿了一下,他打量着异常惊吓的田福道:“我想二位一定也知道内功中有所谓‘感应圈’这一个说词吧。”
田福点了一下头道:“听说过。”
柳青蝉奇道:“听说蓝老前辈,就是身上藏有这种功夫的高人,是不是?”
弓富魁点点头道:“姑娘说得不错,先师正是练有这门功夫,只是比起这个人来却差得太远了。”
“弓兄你怎么知道?”
“此人非但练成护体游潜,竟进一步可以使之逼出体外,伤人于无形之间。”
“真的?”
“姑娘莫非方才在火场没有看见?这种功力运施之下,可使多人在寻丈之内,不能近身,功力至此地步,端的是惊人已极。”
柳青蝉轻叹一声道:“这么说来,别人的传说也是真的了。”
“什么传说?”
“弓兄你还不知道?”
弓富魁摇头,表示不知。
“现在外面都传说,大名府来了一位冬眠先生。”
“冬眠先生是谁?”
柳青蝉冷冷一笑道:“就是这个姓过的。”
“为什么要叫是冬眠先生?”
“他们传说这个人是由冰窟窿里出来的。”
于是她把那日偷听得自李知府嘴里的一番话说了一遍。
柳青婢随又怔了一下道:“弓兄怎么不说话?”
弓富魁长叹一声道:“如果姑娘这些话是真的,这人必通尸解、辟谷之术,这真是我生平闻所未闻的怪人……”
他一时间,显出无限的意兴阑珊,深深地垂下头来。
柳青蝉冷笑道:“弓兄你万万不可气馁,任他有通天彻地的本事,这个仇我们也是要报的!”
弓富魁怅然点头道:“姑娘说的是。但是你我功力与他相距甚远,此人既然身藏如此不世之技,这个仇可就难报了。”
柳青蝉咬了一下牙齿,恨恨地道:“他就是走到天边,我也不放过他。”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道:“弓兄你可知道他下一步意欲为何?”
“他……”弓富魁忽然想起来道:“听说他好像要去河间。”
“河间……”
“六合门!”
田福忽然插口道:“河间‘六合门’。”
弓富魁一惊道:“这么说,他是要去找古寒月,古前辈了?”
“你是说那位有‘冀中王’之称的古老前辈?”
“就是他。”顿了一下,他点头道:“姑娘明天一早赶快起程往河间去知会他一声,叫他好有一个准备。”
柳青蝉点点头道:“好,我知道。”
弓富魁冷冷一笑道:“古寒月前辈一身功力,听先师说,在冀省首屈一指,这一次姓过的可碰见厉害对手了,姑娘可请他暗中戒备,我们与他里应外合,不愁这个姓过的再能逃开手去。”
柳青蝉面露喜色道:“好,时间不早,弓兄也该回去了。”
弓富魁道:“正要告辞。”
说完抱拳作别,悄悄开门自去。
柳青蝉送到门前,回身时,却见田福正一个人看着桌上的灯发呆。
柳青蝉道:“早点睡,明天一早,我们上路去河间。”
田福应了一声,站起来,向外步出。
他们是开的两个房间,当他要步出门坎一刹那,却又回过头来道:“姑娘,我打算向你借样东西。”
“什么东西?”
“姑娘那一把削金断玉的匕首。”
柳青蝉一怔道:“干什么?”
田福一笑道:“听弓先生说,那小子这般厉害,我却没有一件称手的兵刃,姑娘有了一口好剑,那把匕首借给我用,大概没什么不可以。”
柳青蝉点点头道:“好吧!”
说罢,她就转身由行囊里拿出了那把一向珍藏的匕首。
田福接过来嘿嘿一笑道:“有了这把东西,我就壮胆子了。”
说完告辞而出。
柳青蝉关上房门,一个人想了一会儿心事。
这两天,脑子里老想着大伯父的死,一颗心早就变得麻木了。
人到了伤心极点的时候,常常会有“无心可伤”的反应,脑子里常常是一片空白,真是“欲哭无泪”的感觉。
轻轻叹了口气,吹熄了灯脱衣上炕。
弓富魁返回到栈房里,“冬眠先生”过之江正闭着一双眼睛,呆坐不动。
他的坐姿很怪,既非道家“打坐”,又非佛门的“坐禅”,其实,道、佛二门坐姿外表并无不同,却是内守的宫位不同而已!眼前这个过之江,根本在外姿上就与佛、道二门进修的坐姿大相迥异。
只见他踞着一只脚尖,单足蹲地,却把另一只脚,直直地平伸出去。
这种姿态弓富魁虽然没有练习过,可是照常理判断是甚难保持身体平衡不倒。
然而观诸眼前过之江却是大异寻常。
他竟然一平如水,纹丝不动。
弓富魁也算是内功中颇有境界的一个行家,当他目睹过之江这番形态之后,不禁内心生出一片寒意。
因为过之江这种情形,分明是在作一种极上乘的内功调息,相当于内功中“五气朝元”的境界。
弓富魁站住身子没动。
这一时,他内心忽然潜生一片杀机。一个念头,电也似地由他脑子里闪过:“下手杀了他!”
他陡然间气提丹田,由丹田里提出一股劲力,贯注于右掌之上。
此时此刻只要一掌击出,可望有千钧之力!
然而就在这股力道方自抵达他的有掌之上的一刹那,弓富魁不禁心里突然滋生出一股寒意。
他忽然考虑到了一掌不中,或是一掌不成之后的后果。
这个念头,顿时有如兜头淋下的一盆冷水,使弓富魁陡然打了一个寒颤。
这个念头一经兴起,那方才提吸自丹田那股力道,也就顷刻消失于无形之间。
弓富魁方待第二次再鼓勇气的当儿,遂见蹲在地上的过之江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张开了眸子。
时间也就在一瞬间为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