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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脚步声,有人进来了。
他用力转过头颈,瞧瞧救命恩人。
“啊,公子,谢天谢地,你总算活过来了,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仆役,皱纹满布,一脸慈祥。
“救命恩人,在下……”他张嘴说话了,但连自己也听不到声音,—只好不说了。
老仆喜孜孜走了。俄顷,老仆带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商贾模样的人走进来。
这位富商身体壮实,两眼炯炯有神,他见钟吟望着他,便点点头:“小兄弟总算醒过来了,一条命总算保住,待喝些稀粥,多将养些日子,慢慢就会康复了。”
钟吟说不出话,只将头微微动了动,表示听懂了。
富商又对老仆道:“熬些稀粥喂公子,小心侍候!”
老仆连连称是。
富商又点点头,出舱去了。
过了四五天,钟吟觉得身体好得多了,已可以坐立起来,又过两天,便能慢慢行走了。
和老仆谈起,才知道他在船上足足昏迷了三天,幸而他家老爷略懂医道,以针灸替他治疗,又把上好人参煎汤喂他服下,总算救了他一条小命。他家主人姓陈名子钰,早年开设镖局,至中年厌倦了武林生涯,遂改行经营丝绸布匹生意。此次至金陵进货,顺便带小姐陈竹韵一游。返回时,因那天天气甚好,老爷与小姐在甲板上闲坐,偶见有人在江岸岩石上挥手,便命水手摇船靠岸,钟吟才算得救。
钟吟对陈子钰一家自是十分感激,决心他日图报。
这天上午,他闲卧舱中,窗外江风习习,他觉得头晕之状稍减,又取出那只鸡身人面的怪玉来把玩。他翻来复去仔细端祥,觉得这玉雕的人脸有些个古怪。这不是今天才有的感觉,从他精神好起那天,因为无事可供消磨时间,又无人可与之交谈,便只能取出这只怪物来观赏、琢磨。这怪物若不是有些古怪,神魔教何以出动如此之多高手来夺此物。经过三四天不停地研讨,总觉得此物人脸部分有些令人难以捉摸的东西。
首先是那对眼珠,那对眼珠本应与两边脸颊一样,一绿一白才对,但若不仔细揣摩,乍看也是一绿一白,只有长时认真观看,才发现并非如此。乍看之所以是一绿一白,乃受原玉颜色映照之故,实际双眼应为透明无色,而眼中那两粒眼珠,则是略泛淡红色。
其次,两半人脸也有异状,似布满了极细微钓尘灰微粒,极似一些针点,若不仔细当然也不会发现。这些针点之细微,肉眼难辨,不仅脸上,连额头上似乎也有。
再其次,两片嘴唇与人有异,下唇较长而略尖,上唇则短,与人一致。下唇尖处,极似壶嘴,难怪人面有给人狰狞之感。
最后,两只鸡足鸡爪上,也似有针点。鸡膊以下鸡身,似也如此。
他想,这些针点大概是年深已久沾上的污迹,待以后放置清水中仔细擦洗和浸泡一番,大约才可除去。
他最注意的是两只人眼,但还不能悟出究竟。
此刻,又将“凫”放置腹上,闭目静思。
忽听一阵脚步声响,连忙将“凫”收入怀中,整整衣襟,待欲坐起,门帘一飘,老仆陈福笑迷迷进入舱室,手上抱着一件锦衣。
“公子,这是老爷所携换洗衣服,请公子更衣后,老爷有请。”陈福笑道。
“这……”钟吟有些不好意思,怎好穿别人之衣。
“公子,你身上的衣服十来天未洗,也该换换了,老爷说,恐怕不合身,但在船上也只有将就些了,待到芜湖后,替公子另裁新衣。”陈福说完把衣服留下,笑嘻嘻走了。
钟吟只得换上了这身褐色绸衣,又将头发略微梳理,这才慢慢走出舱门。
一出舱门,顿感清新之气扑面而来,精神为之一爽。举目四眺,两岸风光旖旎,风和日丽,田垅之上,阡陌纵横。
“公子,这边请!”陈福已从前舱过来。
钟吟这才知道自己住在后舱,便随陈福走往前舱。
这条船长约七八丈,客货两用,被陈子钰全部包下。陈子钰住前舱,中舱住小姐及随身丫环。
钟吟来到前舱,陈家父女已在等候。
钟吟双膝欲跪,却被陈子钰事先防备一把扶住,道:“公子,休得行此大礼!”
钟吟哪有气力坚持,只好道:“恩公不受在下大礼,在下于心何安?且受在下一拜。”
陈子钰道:“公子并非俗人,也就不必拘于俗礼了,且请就座一叙。”
钟吟道:“大恩不言谢,钟吟铭记心中,当世必报宏恩!”
陈子钰道:“好说、好说,这就请坐下吧!”
钟吟无法,只得坐了客位。
那陈小姐从他进来起,便十分注意于他,见他穿着父亲的长裳,略嫌宽大,似挂在个架子上似的,不禁偷偷抿嘴一笑。
钟吟则目不旁视,还未瞧清小姐面貌:
陈子钰替钟吟介绍了女儿:
“此乃小女,小名竹韵。”
钟吟起身致礼,陈竹韵也微带羞涩还了礼。
陈子钰当下命老仆端来酒菜,请钟岭同饮。说是为钟吟康复,聊表庆贺。
钟吟十数天来由稀粥而稠粥而软饭,由素菜而渐荤腥,不敢多沾酒,只略饮一口,以表谢忱?陈小姐更是滴酒不沾,只为二人把盏。
陈子钰道:“你我相逢,也是有缘,下午船便靠岸,请相公到敝处盘桓,再请大夫治疗,当可恢复神仪。”
钟吟身体虚弱,确实不能上路,虽说芜湖到金陵并不算远,若无人护送也难起身。
当下谢道:“只是叨扰府上,在下愧疚难安,恩公……”
陈子钰浓眉一皱:“公子开口恩公、闭口恩公,叫老朽何以自处?这样吧,你若不嫌弃,就叫老朽一声伯父如何?”
钟吟立即起立长揖:“伯父在上,请受小侄一拜!”
陈子钰不由笑道:“真有你的,哪能这么左一拜右一拜,如此多礼,连话也谈不成了。”
陈小姐掩嘴“噗哧”一笑,却不言语。
陈子钰又问了钟吟的家世出身,钟吟只说家住某地,父母病故,跟爷爷长大之类常情,未将剑神大号抬出,也未讲自己习艺。
陈子钰道:“贤侄,你本读书人,为何在江岸上……遭厄呢……”
他不好说为何在江岸上待毙,换了个词。
“……老夫察你之身,竟是受伤所致,背上有一极淡的手掌印,似是一种极厉害歹毒的掌功所致。但发掌者又似功力不足,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贤侄掌伤较轻,不致毙命。贤侄内腑似又受到别种掌力的袭击,以致内伤极重,所幸未将经脉震断,才保得贤侄一口气在,这其中经过,能谈与老夫知道么?”
钟吟颇觉为难,自己卷入江湖大漩涡,所历之事鬼诈神秘,不知该从哪里说好,要是不说出来,又对不起恩公。
略一思索,便道:“小侄确被强人所伤,此中缘由,说来话长,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待至府上,容小侄再行禀明。”
陈子钰道:“如此也好,且饮酒用饭吧。”
饮毕,码头已到。
陈子钰家坐落在芜湖城内南大街上,铺面与居所相对而望,铺面云“鑫茂绸庄”。
与绸庄相对的居所,气派虽不若官宦人家气势恢宏,但比之一般百姓家来,自是气派不小。进了大门,一院便是客厅和议事之所,从月门进入二院,则花木扶苏,极是清幽,为陈老平日读书休憩之所,进了第三院,则似进了座小花园,亭台楼阁一应齐全,疏木馨卉,竞相争艳,比起金陵丁家不让分毫。
钟吟被安置在靠墙的一幢平房中,主人一家则在一幢小楼里,相距十多丈。
当晚沐浴更衣,陈老又派人替他量衣,做两套衣服。因旅途劳累,均早早歇息。
钟吟躺着闭目小憩,思量着内功恢复之事。伽蓝神功具有修复之功效,只不知要多少时日才能恢复。
休息之后,他盘膝打坐,抱元守一,运功调息。他试着一提真气,便觉经脉受阻,背上掌伤虽已无前几日如此冰寒,但仍然作怪,真气无法贯通。看来。只有等伤势全好,他才能恢复功力。
他不禁叹息一声,回顾当日对敌情形,判断出这一掌该是那个自称夺命太岁宇文彪拍发的。
这是一种什么掌力?竟然能将自己的护身罡气穿破?要是自己没有空灵禅师贯注的七十年功力,这一掌便会使自己当场了账。
他把思绪集中到挨这一掌的详细情形。当时他忙于对付五面无常杨灿、五毒刀马良驹的诡异招式,怎么连掌近身都不知道呢?
无论是劈空掌还是直接用掌攻击,他都不可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