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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吐出一两口鲜血的。但是这种话,事实上也不可能被他们听见。所以家长们也
就觉得自己的心血毕竟没有白费,虽然家里的状况时而会紧一点,照旧大把大把
的银子花出去,把个剑花社里里外外,修葺得花团锦簇、面目一新,怎么看,也
看不出已经是个经风经雨的老宅子了。毕竟再穷,也不能穷了剑花呀。穷了剑花,
不就是穷了孩子的前程么?
每说到“前程”这两个字,家长们便由不得思绪翻腾,想起自己少年时候的
胡闹来。要是那个时候不胡闹,懂得持之以恒,学以致用,那么现在,可能是这
种区区光景么?时至今日,后悔当然已经不及,也只能将这一份悔悟,象后辈们
痛陈个明白。不过他们似乎不曾记得,在他们也还是孩子的时候,那时候的家长,
又何尝没有向他们痛陈过分晓?问题的症结显然在于,虽说成年人是长大了的孩
子,可孩子毕竟不是缩小的成人,所以这两代人马,竟是从古到今,没法子不这
样擦肩而过了。
一代一代的成年人悔悟过来。而一代一代的孩子,照旧还是在那里顽皮个不
休,将前辈们千百年累积下来的宝贵经验视如弊履,毫不在意地一脚直开,踢入
到淠河里去。所以一年之计在于春,而在春天的这个下午,这个飘着微雨的、非
常宜于练功的清爽的下午,剑馆的两名弟子冷凝、阿闲就迟到了。
不过要说她俩是迟到,这两个人恐怕也是一肚子的不服气。说起来,真正的
原因,其实倒是她们到得太早。因为来得太早,剑馆里还空荡荡地一个人没有,
才会那样地不安于室,想到要找点其他的事情来消遣消遣。
山城里的消遣,不用说是少的。但今天还刚好是有那么一大桩。东街头布行
里的魏老二,正正好娶媳妇。一大早晨,正当剑馆弟子们在东厢房里对着内功图
谱,似模似样地走手少阴心经的时候,一队吹鼓手就滴滴答答地,也不知道有多
热闹,抬着一顶空花轿,一路笑闹吹打着,从大路上招摇过来。
这一下,对于剑馆弟子们的专心致志,可就是个毁灭性的打击。比如冷凝那
时候,就在想,都说山凹里魏老二的那个媳妇,可是个有名的大美人呢!据说因
为生得漂亮,竟没人叫她本名岳如花,个个按了那谐音,叫她做月影如花。啧啧,
这一下,可有得美人看了!这样一想,好不容易走到臂弯的一股气,一下子涣散
得不知去向。冷凝感觉是感觉到了,半分也没觉得可惜,并且,也懒得从头再来,
干脆,就那么摆着个空架子,照着内功图谱上的姿势,轻轻翘出一根小指,脸上
露出佛祖拈花以后,伽叶的那种神秘笑容——左右先生不就是这么教导的么,要
“舌抵上腭,面露微笑”?
迎新队伍只一晌,便走过去了。然而剑馆先生杞成舟使出浑身解数,却再也
没能将这个春天的上午,给弟子们挽救回来。内功课便在一片不知所云的神秘笑
容中,匆匆结束。所以冷凝跟阿闲午后重新回到剑馆,瞅瞅四下无人,便禁不住
冒出这么个想法来:迎新队伍是早上走的,算来这时候也该回来了,她们何不就
去迎他们一程?运气若好,说不定还能先睹为快,瞧一瞧那传说中的新娘子,究
竟已经美到了什么程度!
然而这运气,实在是并不怎么样。当山脚下剑花社的钟声嗡然传来之时,她
俩呆在半山腰的滴翠亭上,别说新娘了,就是那迎新队伍,也再没能见着半根毫
毛。退一步说,就是见到了毫毛,此时也形势不由人,想那剑馆先生杞成舟平日
虽懒懒散散,真正发起火来,可着实不容小觑!阿闲不就曾经被他罚过蹲马步一
炷香,累得把搁在胯下的十碗水,都一屁股坐翻了么?想到这个,也就再顾不上
什么新娘不新娘,两人拼命撒开丫子,一时施展无上轻功,飞流直下三千尺,从
滴翠亭上急泻下来。
不幸中的万幸,她俩来得迟,她们的先生也一贯拖沓,完全没有花馆张治的
勤谨作风。钟声响过都这一会了,杞成舟才刚刚扁背着双手,慢吞吞地踏上演武
大厅门外的第一级台阶。说时迟,那时快,便有两道人影,一红一绿,动如脱兔,
又仿如两支离弦利箭,呈楔形自他身侧飞射而过,在尖端蓦地汇合,一起切入演
武大厅的正门。
这样一冲进来,好歹算是赶在了先生前面。冷凝与阿闲不免都松一口气,将
悬吊在南岳山头的两颗心一起拽落下来——大约,这样就不算是迟到了吧?当然,
到底算不算迟到,这还要看被她俩以如此利落的身法,漂亮地抛在身后的剑馆先
生,他又是什么想法。
杞成舟慢吞吞地踏上第二级台阶。从这种处乱不惊的风度,完全看不出他只
是个三十出头,还未完全摆脱少年稚气的人。当然,说到他的年龄,那其实是不
管从什么地方着眼,都要让人不知所以。不说别的,单以最能观测年龄的相貌而
论,时至今日,霍山城内都还流传着一则关于他的家喻户晓的笑话。
那笑话揶揄道:当未来的剑馆先生在夕阳底下拖着长长的身影,以一个剑客
的孤独姿态从东街头踽踽行来时,他的初次出现,就已经体现了侠义道锄强扶弱
的伟大精神。一条街上,受到欺压正在哭叫的孩子们突然闭嘴;而那些胜利者们
乍一见他,蓦地里却都放声大哭。这样,整个东街的战局,便随着杞成舟露开一
张大嘴的靴子的橐橐前进,而得到了决定性的扭转。
这个笑话直到现在,每当说起,还总能让霍山人听了,打心眼里泛出笑意来。
天可怜见!就以杞成舟的那副打扮,甫一上来,要想不吓哭孩子;或者,不吓得
孩子们不哭,那可也真教是难了——你想想,那可是副什么打扮呐!
其实这位剑馆先生如今,只除靴子不再露嘴,也还就是这副模样。一顶肮脏
头巾胡乱扎在头上,扎了其实也就等于没扎,还有无数散发,从两鬓不服拘管地
垂落下来——这就占去半张脸庞;另一半脸庞,是让拉拉碴碴的胡子又占去一半。
于是整张脸上,便只剩下一双眼睛,从蓬蓬松松的一丛乱草之中,时不时地露出
两点微光来。
公正地说,这副乱草般的打扮其实并不能证明杞成舟特别地与众不同。因为
五年前杞成舟初至山城的时候,这副装束在武林中正方兴未艾,就好象妇女们曾
经流行过的梅花妆、啼状、堕马髻、高髻一样,也是当时江湖男子的一种时世装
束。甚至就跟女子们的装扮一样,他也有个相当雅致的名目,唤作:落拓装。想
当年,江湖正邪两派纷争激烈,太阴魔教势焰张天,公道人心沦落不知凡几,有
血性的男儿身处其间,想不落拓,亦岂可得乎?
所以当年杞成舟落落拓拓地进入山城,诚不足怪。当然,霍山人的大惊小怪
其实也不足怪,这不过是出于地理所限,谁让他们只通过一条交通孔道联系外界,
因此无论接受什么新鲜事物,总要比别人慢上半拍呢?既然双方都不足怪,那么
剩下来的,当然便只是一场误会了。这实在只是一场误会,误会而已。
杞成舟扬着一张来龙去脉不清不楚的脸,背着两手,进了演武大厅。今儿下
午是暗器课,大厅里,剑馆的弟子们都已经身佩镖囊,挨着三面墙壁,规规矩矩
地站好了,只有刚窜进来的两个还在呼呼喘气。着水绿衫子的是冷凝,这当儿正
举起一只袖子捂住口鼻,以减低剧喘的噪音。而一身火红衣服的阿闲干脆连这点
形象都懒得照顾,只管撑腿弯腰,大口抽气。
看清楚,杞成舟便拍一拍大厅前方的木偶人:“冷凝,膻中穴。”
这就是说,对于先前那个完美的楔形,这位乱草丛先生有他自己独到的理解。
冷凝这时节也只好敢怒而不敢言,忙掩口鼻窃问阿闲:“膻中穴在哪里?”
然而阿闲是气喘得差不多连太阳穴也忘干净。一问之下没有回答,冷凝慌忙
又再转头,这一次,问的是紧靠右手边的一个男弟子:“膻中穴在哪儿?”
一般来说,男弟子们总是精于作弊。果然这一位听见问起,有备无患,立刻
从袖子里摸出一本《暗器打穴大法》,藏在肘弯底下,隐蔽地翻将起来。可惜远
水救不得近火,冷凝眼看杞成舟的眉头已经疙皱起来,无可奈何,也只得走出队
列。这一下,左右是豁出去,心思倒也开朗起来。切!不就是打镖么?就冲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