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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刚出生的他的那一刻,一刻种子就种入了彼此的血脉中,随着一天一天的想处,一年一年的思念,就这么吸收养分,渐渐萌发,把感情也融在了血脉中,浓浓稠稠,不可分割。
「钰儿,你到燕北去吧,忘了在这里的事情,这里真的很不适合你。」赵玄哲背过身去。
「那难道就适合你吗?」九王快步走上去,扳过赵玄哲的身子,「以前,我再怎么缠,再怎么犯错也不会赶我走的五哥,怎么会让我忘了他的事呢?你都已经变成这样了,怎么会适合这里呢?你不是说过如果有一天,我觉得自己不认识你,就千万不要离开,不然赵玄哲就真的死了吗?所以我怎么能现在离开?我不是说过要永远在一起,我不要只有在想你的时候闭上眼睛才只能看到你的影子!我不走,要走也是绑了你这个皇帝跟我一起走。」
仍是孩子气的话语,仍是一本正经的神情,赵玄哲突然很想笑,九王却哭了,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落在赵玄哲手上,湿湿凉凉的。
「你已经说过长大以后都不能哭了。」赵玄哲双手扶上九王的脸颊,有些心痛地替他擦去泪水。
「本来都说了要保护你,可是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我算什么长大……」九王哽咽着,像一个孩子,「五哥,如果有下一世,我们还做兄弟,还在一起,但是再不要在这皇宫可好?」
突然一阵痛彻心扉的感觉,赵玄哲轻轻吻上九王的眼睛。
不顾神情惊骇的九王,赵玄哲就这么独自离开了。
凛冽的夜风让他想起,三年前九王走时,自己站在高高的玄武门城楼上,抬头默默看着流云变幻,梦想着幻化成自由的风,不用依靠翅膀就飞上天空。然而有一日,当他清晨醒来,看见自己手上的鲜血淋漓,自己已是皇宫最冷漠残酷的主人。
『五哥,如果有下一世,我们还做兄弟,还在一起,但是再不要在这皇宫可好?』
下一世?那么此生此世呢?那是一条鸿沟,一道天堑。彼此长年累月累积的感情的种子,却在萌发的瞬间就已经枯萎在禁城冰冷的夜风中。赵玄哲第一次生出一种抛弃一切,再世为人的梦想,然后,这一次,或许真的不用再为了那些责任的枷锁,封闭起自己的真心了吧!
*****
那天晚上,赵玄哲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那个可怜的女人,那个曾经美丽优雅,贵为国母的女人。
「景妃的孽种,景妃那个贱人的孽种。」女人挥舞着干瘦的双手想要掐住他的脖子,长长的指甲呈现着青白的颜色,「我养你十八年,不惜一切助你登上皇位,你居然是那个贱人的孽种!」
「宁太后,平静下来吧!景妃将我与您的儿子于襁褓中调换过来,与您先前以十皇弟的死陷害林昭仪并没有什么不同,都只是一种手段,而您只是输了这场权力的游戏,更何况您的敌人景妃已然早你一步去了。」
女人挫败地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可是你还活着,你已经杀了我的一个儿子,你还会去杀我的另一个儿子。」
「玄庭落下了悬崖,我的人并没有找着他的尸体,他还活着,如果他足够聪明不再回来,我并不愿意为难他;至于玄钰,这件事他现在不知道以后也不会知道,他依然是我宠爱的九弟,就如同您依然是我敬重的母后。」
「母后?我?」女人狰狞冷笑,「我是你的母后,那么你为何将我软禁于此,为何要让人来杀我。」
「因为在大燕朝的江山社稷前,任何人都是无足轻重的。您在试图引起天下政局的动荡,而我不得不以这种方法阻止你。」
「说得好,赵玄哲,说得好!冠冕堂皇的理由。」女人用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凄厉地大笑,「你赢了,天下是你的,你天生就比别人更善于玩弄人心与权力,你天生就比别人更能淡漠自己的感情,除了你还有谁更适合登上权力的顶峰。但是你记住,你是一株毒藤,永远只能在有毒的土地上生长。所有美好的事物感情都会在接触到你的一瞬间枯萎,人们敬畏你惧怕你或者被你的面具欺骗,但是没有人会去爱真正的你。」
赵玄哲站在那里,看着女人融在深沉的黑暗里:「不,太后,我爱您的儿子,您的儿子也爱我,他会一直在我身边。」
他这样告诉自己,不敢触及心中的动摇。
*****
又是一年过去,九王终因年满十八,而无法继续住在宫里,搬去了宫外的王府;赵玄哲这次并没有再可以去做什么,如果彼此的距离已是鸿沟,那么再添上一笔也就无所谓了,他依旧带着他身为九五至尊的面具,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
一个人的时候他开始问自己:「究竟有多少人因为你而死去,又有多少人因为你而活了下来?」
有时赵玄哲会觉得这个问题很愚蠢,身为一个皇帝,就决定了你必然会杀死很多人,也会成为很多人的救星。他并不后悔自己所作的一切,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决定不会为自己所作的任何时后悔,因为那些都是他必须完成的责任,而他也选择了自己认为最合适的方法。
矛盾的是,他还是会在潜意识中不断追究着这个问题,还是会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这个没有也永远也不会有答案的问题。
赵玄哲知道这是自己的心魔,或许有一天自己会因此崩溃,但是这个心魔,在他的心中潜藏了太多年,而它的呼声也被自己忽视了太多年,直到现在它成为自己的一部分而无法阻止。
终于,年轻的英桓帝病倒了。
低烧,发热,延续了许多天,一如赵玄哲十二岁那年。赵玄哲依然封锁了消息,他喝退了内侍,一个人在龙榻上躺着。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是这样躺在栖梧宫,孤独地看着高高的穹顶,惊恐不已。
寝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
赵玄哲闻到了熟悉的药箱,调侃起来,「寡人正在想着,你这太医院长是不是又在哪个深山老林里迷了路。」
褚云修略施一礼道了声:「皇上。微臣来迟,请皇上恕罪。」
赵玄哲道:「自己起来吧,寡人可是连扶你的力气都没有了。」
「恕臣直言,这是皇上不该讳疾忌医。生了病把自己一个人闷在屋里。」褚云修说话不喜拐弯抹角。
赵玄哲苦笑:「再多的人有什么用,找那些老头不过是浪费时间听他们一堆的医理分析,再喝些不蕴不火也没作用的汤药。寡人的病,能治的太医也只有你。不过,你当年说的是可以延续十年,怎么如今也才过了八年吧。」
褚云修叹了一声:「这些年,皇上积劳过多,心衰体竭,病情自然突然加重。」
「那你可找到药了?」赵玄哲问得很平静。
「找是找到了,只是,此药性猛,一旦服下会假死十日,且只有五成生机,而以皇上现在的境况,即使成功,也得立刻往南方温润之地常年静养……」
二人都沉默了,冒着生命危险,假死十日,且病愈后得长年离开京城。这其中任何一条都需要赵玄哲放弃九五之尊的地位,而权力的交替,两个皇帝共存的局面,必将导致政局的动荡。
「褚太医可有办法拖延?」赵玄哲突然问。
「有是有。」褚云修皱起眉头,「只是此疾多拖一日,便是少一份治愈的把握,若挨到下次病发,纵使服药,也是九死一生。」
「那么就请褚太医为寡人再拖几年吧。」
「皇上?」褚云修有些惊讶。
「再多几年,只需要再多几年,寡人还有一些事要处理,若要皇位平安过渡,也还有几件事不得不做。」赵玄哲看向虚空中并不存在的地方,「那时,寡人了无牵挂,那才是真正的自由。」
「皇上为天下做的已经够多的了,也为自己考虑考虑吧。病情实在是不能再拖延了。」褚云修忍不住说。
赵玄哲摇摇头:「这是寡人能为大燕朝尽完最后的责任。」
*****
能起身走动的第一天,赵玄哲去了刑部的天牢,在那里,他见到了曲微,户部尚书曲铮的遗孤,亦是庄王先前每每前去尚书府的「症结」——一个精灵古怪,以「天下第一大贪官」为志向的少年,过于秀美的脸上,有着一双清澈的眼睛。
当天晚上,赵玄哲将曲微以义弟安郡王的名义接入皇宫,赐住在庄王先前的居所惊澜殿里。
而回到干华殿时,谭翊已经候在了那里。
「皇上把曲家的那个孩子收入宫里了?」
赵玄哲犹豫了,隔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这是朕唯一能够为曲尚书和庄王做的。」
「皇上究竟是变得软弱了,还是另有打算?」谭翊冷笑,「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皇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臣所学所知对陛下而言用处也的确不多了。皇上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