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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警觉到自己的失态,讪讪地举起绸巾,擦着脸上的灰尘。
绸巾上带着一种气息,不是香,也不是什么其他味道,是一种说不出来的,令人心头泛起涟漪荡漾的气息。
擦着,擦着,他沉睡在那股气息中,半天也舍不得放下来。
辛红绢见他不停地在脸上摩擦,而且老是擦在同一个地方,两眼呆呆的。
十九岁的女孩子岂有不懂事的,她知道为什么会发呆,而且这也是她心里所祈盼的,可是女性特有的羞怯,使她无法把这番话说出来。
所以,她在心里荡漾了一阵后,劈手夺下那条细巾,娇笑着道:“瞧你,这么大的人了,连个脸都不会擦。”
然后,她以一种先天的,母性的温柔,替他擦去了颈上,头上的灰尘。
若非头上的狂风怒吼,若非在这干旱的穷漠,这么该是一幅绝妙的景色,可是他们是在危险中,虽然是似水柔情,却只有片刻的温馨。
辛红绢替他抹干净了,再为自己抹,一面愁声的说:“爹爹和金儿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这兜风更不知道要刮到什么时候才停。
十几年才有一次的大风,偏叫我们遇上了,说来说去都要怪那个沙漠龙,以后见了她,我非要好好的骂她一顿不可。”
欧阳子陵见她又犯了小孩儿脾气,忍不住笑着劝慰她道:“左老前辈吉人天相,他一定是跟驼队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这阵风又不是沙漠龙刮起的,人家好意跟你换剑订交,怎么能怪人家呢?再说,我们此去天山,白龙堆更是必经之地,就是不找沙漠龙,我们也会遇上这阵风的,别多想了,累了半天,好好休息一下吧!等天亮了,大概风也停了,我们再作打算吧!”
说着选了一块较平的沙地坐下,辛红绢也挨着他坐下,大家一时都不作声,闭上眼,静静地运气调息。
风依然拥着风沙,在他们顶上呼啸着,有时沙石激烈地相擦,磨出无数火星,在暗空中闪耀。
过了一会儿了。
辛红绢睁开眼,看见欧阳子陵依然在闭目养神,虽在深夜,他俊秀的面庞,挺直的鼻梁,坚毅的嘴唇,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突然她心中泛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忍不住开口叫他道:“师哥!师哥!”
欧阳子陵凝神运气,似乎没听见。
辛红绢急得再叫了两声:“师哥,陵哥哥——”
这次他听见了。陵哥哥给他一种新的感觉,所以他睁开眼睛,口角带着一丝笑意,道:
“嗯!做什么呢?”
“陵哥哥,失陷在天山的那位陈姐姐是不是很美?”
欧阳子陵想不到她会突然问出这一个问题,一时感到根难回答,沉吟了一下才道:“是的,大家都说她很好看。”
“我不管人家,我要你说,你是不是也认为她美?”
欧阳子陵又迟疑了一下,才道:“一个人的美丽所给一个人的印象,是不会有差别的,因此我跟别人一样,也认为她很美。”
辛红绢点点头道:“我知道她一定非常的美,否则你就不会那么喜欢她了!”
话说得根诚恳,那里面没有一丝虚伪,一丝嫉拓。
可是欧阳子陵却听得直皱眉头,猜不透她为什么会提起这些问题。
又停了一下,辛红绢再度幽幽地问道:“我想我一定没有陈姐姐那样好看,陵哥哥,你说是吗?”
“不,你也很美,你们两个人一个像娇艳的梅花,一个像绚烂的菊花,各有各的特色!”
少年侠士这一下听出了一些端倪来了,可是为了思索这番话,的确是费煞苦心。
辛红绢似乎有点放心了:“那么,照你看来,我们俩到底谁比较美呢?”
这又是一个难题。
幸亏青年侠士聪明绝顶,立刻笑着道:“这不是比较的问题,你听过有人把菊花和梅花比较那一种美吗?梅花清艳脱俗,菊花俏丽忘忧,各有千秋,不但是我,任何一个人也无法比较出你们的高下。”
“那么,你也喜欢我了?”
她的声音中有着喜悦。
“是的,我很喜欢你,像喜欢她一样的喜欢你,你们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一样的!”
“真的吗?陵哥哥,你对我太好了,你先认识陈姐姐,我真怕你会因为她不喜欢我,我们把她救出来后,三个人在一起玩,那该多好啊!不过陈姐姐会喜欢我吗?”
欧阳子陵心中泛起陈慧珠的情影,连带的想起了许多复杂的问题。
是的,他认识陈慧珠在先,而且两个人共渡过许多美丽的时光,虽然未经海誓山盟,然而大家的内心,早有一种无形的默契。
在道义上,感情上,他都不应该负陈慧珠的。
然而辛红绢是自己唯一的师妹,而且左棠也曾经暗中告诉过他,清昙师伯对徒儿的终身已有指示,在师门的渊源上,他也不能负辛红绢。
当然最理想的是她们能效娥皇女英,这点辛红绢是没有问题了,陈慧珠怎么样呢?她会同意吗?
青年侠士感到很伤脑筋,半天也没有想出答案来。
辛红绢望着他,知道他心里的烦恼。
很久,她握着他的手道:“陵哥哥,不要紧……我只要知道你也喜欢我就够了,假如以后陈姐姐不愿意我跟你们在一起,我就回到哀牢山中,陪着师父,我会永远的记着你的好处,我只有一颗心,给了你,再也不会给别人了。”
这十九岁的女孩子太懂事了,欧阳子陵只有紧紧地握住她,相顾无言,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的言语都显得太庸俗了。
辛红绢倚在欧阳子陵的怀中,满足的闭上眼,睫毛上还带着泪珠,也许是因为疲倦,也许是幸幅,不一会儿,她居然睡着了。
风仍在呼啸着,声势似已减弱了一点,欧阳子陵的手臂环着辛红绢,他也很疲倦,然而他不想,不愿,也不忍心把她放下来。
“可怜的孩子,让她睡吧!这些日子她跟着我,出生人死,间关万里,从没有好好的休息过。”
他低头轻吻着她的头发,那上面还粘着许多细沙,吃在嘴里涩支支的。
未来,他无法想像,以前他为着许多事情,无暇去想到自己的感情,今夜被辛红绢一提,他方开始有了痛苦。
得到了,才患失去,得到时并未体验到幸幅,因为它来之无形,失去时,他才意识到痛苦,尤其痛苦他尚未真正地得到,也不知是否将会失去!
“唉!多情自古空余恨!”
他微微的吐出了一声叹息。
风渐微,细沙开始飘下来,落在他的身上,头上,他把身子朝前弯一点,挡住辛红绢,免得细沙惊醒了她的好梦。
他自己感到更疲倦了,然而他没有睡意。
风停了。
无风的沙漠中现得出奇的平静,天幕由墨黑变为深灰,然接再变为浅灰,像一个病人的脸,再慢慢地,这个病人逐渐地褪去病容,换一丝红晕,再红,更红。
突然地,像打翻了彩色的染缸,烘托出满天朝霞。
辛红绢经过一夜的休息,已经充份的恢复了疲倦,她容光焕发,像风中的沙漠的早晨般的清新。
她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欧阳子陵疲累的神色,然而还是默默含情的看着她。
略一扭动身躯,才发现自己这一夜睡在师兄的怀中。
蓦地,夜来无限温馨都浮上她的记忆,像美丽的朝霞一样,少女的羞赧浮上她苹果也似的脸颊。
“陵哥哥!苦了你了,为什么不把我放下来,自己也好好的睡一下呢?”声音是甜蜜的,然而却充满了无限的歉咎与不安。
欧阳子陵笑一笑,望着她精神蓬勃的样子,觉得一夜辛苦都有了代价,“我看你睡得很香,不想吵醒你,而且我也睡不着,要是我们都睡了,被沙埋了都还不知道呢?”
风后的沙漠的确有着许多的改变。
昨天还可以看到沿途间点缀着几朵早春不知名的小花儿,而现在都被埋在厚厚的黄沙底下了。
两个人站起身子,稍微舒展一下筋骨,就连跑带跳的跃上沙丘一看,都呆住了。
一望无垠,黄漫漫的沙粒在晨光中闪铄着,东西,南北,都是一片单调的黄色,这是浩翰的沙海。
他们都见过海,这是海洋的另一形态。
“我们连方向都不知道,上那儿去找爹和金儿?”
辛红绢说着翘起了嘴,她又犯愁了。
欧阳子陵略为思索了一下:“我们昨夜在风中约摸走了一个半时辰,风是由东南向南北吹,我们只要认定方向,往回走就是了。好在有太阳,方向决不会错,赶下三两百里,必可回到昨夜的地方。左伯父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