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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独自坐在那儿,秀眉微蹙,模样楚楚动人,哪里按捺得住?上前便动手动脚,周文宾只得左躲右闪口中求饶,心中叫苦不迭,他如今便是不顾声誉亮明身份也怕惹恼这二泼皮,一个文绉绉的书生哪敌得过这些四肢粗壮的莽汉?
正自苦恼,身后门开了,“快快住手!否则姑奶奶活剐了你们!”陈光与马乾头上身上挨了好几下,吃痛之下,撒腿就跑,回头看时,那也不过是个农家姑娘,穿得朴质,左手拿擀面杖,右手拿菜刀,相貌颇美,就是神情凶狠,口中还道:“爹爹,哥哥,快来帮忙!门外有两个泼皮欠打。”两人吓得一溜烟跑了。
周文宾如释重负,忙道:“多谢姐姐相救!”
“都是女儿家,谢什么!”这姑娘性情倒也爽直,“你可是看灯走散了?先到我家里歇息片刻罢。”
这里离周府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周文宾实在走不动了,便道了谢随这姑娘进了门,道:“敢问姐姐姓名,来日定当厚报!”
他打量这房屋,不过里外两间,陈设简陋,只有这姑娘一人,哪有什么“爹爹、哥哥”?
这姑娘道:“我不要你谢,但名字与你说了也无妨。我叫杜燕婷。”
周文宾道:“家中怎地只有你一人?令尊令兄呢?”
不想杜燕婷顿时秀眉微蹙,半晌道:“我没有什么父亲哥哥,家中只有母亲,原来迫于生计,将位于城西的二十亩薄田抵押给了东门当铺,开了间布店。谁知那少东家看上了我,要我嫁给他,我不肯,他时时来捣乱,店中生意毫无起色,两年期到,无钱赎田,店也被收了作利息,还将我母亲抓了进去,限我一个月内交钱或是答应他。”
周文宾险些忘了自己还在扮女装,差点“目无王法”四字就要脱口而出,及时收住了。杜燕婷叹了口气,道:“他是礼部员外郎尚臣明的公子尚少芳,实在没法子。”
周文宾道:“姐姐欠他多少银子?”
杜燕婷道:“原先只当了二百两银子,如今连本带利说欠了他五百七十二两六钱。”
周文宾笑道:“我明日便能让他放令堂回来,并且还你那二十亩田地,并且无须分文。”
杜燕婷疑惑地打量着他,摇了摇头,“你别安慰我了,看你也只是谁家府上的丫鬟,若有权有势,怎会单身出来看灯?”
周文宾笑道:“姐姐哪里知晓,我原是与表兄一道出来走散了,此事我办不到,表兄自然可以办得到,姐姐不必担心。”
杜燕婷道:“不知令表兄是谁?”
周文宾道:“便是礼部尚书府周二公子。”
杜燕婷眼中一亮,又黯了下来,只是摇头,“堂堂礼部尚书府,怎肯帮我这穷苦人家?”
“姐姐方才救了我,恩情不薄,”周文宾说道,“只须我恳求,表兄自然肯的,况且这也只是举手之劳,尚少芳仗势欺人,我们便也仗势欺人,叫他奈何不得,这便叫作来而不往非礼也。权势二字,可好可坏,你也不必怕他报复,到时卖了田来府中做事便可,连老母亲一道接来。”
杜燕婷依旧愁眉不展,周文宾追问起来,她才说道:“俗语道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位周公子据说是个和气人,但不知是否只是讹传。你想,他出身富贵,凡是富贵人家子弟,无不飞扬跋扈,对不住,妹妹,我忘了他是令表兄了。”
周文宾啼笑皆非,同时他也欣赏这姑娘的直爽,笑道:“将来你便知晓了。”顿了顿问道:“但不知为何要将田地换了做买卖,莫非是地里收成不好么?”
杜燕婷道:“妹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哪里晓得我们的苦?做买卖看的是自己,种田看的却有很多。一连晴很久,你们必定很高兴,可以出去游玩,我们却得愁眉不展,下雨下得久了,田地淹了,一年便算白费,还得交田地税,哪里承担得起?”
闲聊一阵,不觉已是夜深,外面看灯的人早已散尽,杜燕婷留他住宿,见屋中只有一张床,周文宾哪肯?只道:“愚妹早一些回去,令堂之事也早一刻解决。”
“也不急这一晚,”杜燕婷道,“妹妹天姿国色,只怕在杭州城当得数一数二,那些无赖泼皮看到须不是耍,我若是放你走了,路上出了事便成了我的罪过,家中又无男子可送你。妹妹莫非嫌这里简陋不比周府?”
话说到这个份上,周文宾只得答应了下来。
杜燕婷去闩了门,打了水来洗漱,她好奇周文宾为何不肯卸妆洗漱,周文宾只得道:“明早便走的,一来一去,免得麻烦。”
杜燕婷也不勉强,紧闭了窗户,当着周文宾宽衣解带,只剩下中衣中裤。
她自然不知眼前这个千娇百媚的妙龄女郎竟然是个男子。周文宾在旁边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满面通红。
杜燕婷怕周文宾拘谨,主动牵起他的手来上床去,笑道:“委屈妹妹睡外头罢,我睡觉不踏实。”便自己睡了里头,让他睡外头。
本来只有两床被子,一人各盖一床,只是天气寒冷,两人睡了一会,都觉手脚发冷,杜燕婷便提议将两床合盖,两人同盖一床被子。
本来同睡一床各盖一被已是非分,如今同床同枕同被,周文宾简直是如卧针毡,偏偏又不能有任何异议,他若反对,难免引起杜燕婷怀疑。
杜燕婷连日忧虑,这晚心事一了,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周文宾哪里睡得着?双手紧紧挨着身子,生怕碰到了人家姑娘的身体,睁着眼睛不敢睡,只怕睡着了无意冒犯了人家,更怕自己睡着了无意中露出马脚来。
长夜漫漫,他只得将诗经及千字文默背了一遍。好容易捱到天蒙蒙亮,轻轻推醒杜燕婷,“姐姐,我该回去了,烦姐姐起身将门闩好。”
杜燕婷披了衣裳送他出去,轻轻拉着他的手,道:“好妹妹务必帮我这一遭,回去与令表兄说了,帮与不帮,愚姊总是感念妹妹一番心意的。”
周文宾又是脸一红,道:“且放心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违心求亲
周文宾回了府悄悄往小门进了,自回房卸妆洗漱睡觉。心中装着事情,也没睡好,还没到中午就醒了。
他穿戴齐整走出房去,好友都在苑中喝茶,他走上前笑道:“老祝,归田赋与琵琶行拿来!”
“你又不曾与我同去同回!”祝枝山笑道:“我怎知你究竟有没有被人识破,归田赋则可,琵琶行则不可,另外你还须谢我一百两银子。”
周文宾皱眉道:“你又来抵赖!你说我不曾与你同去同回,识破未识破且不提,至多是你未赢我未输,为何还要谢你一百两?”
祝枝山不紧不慢道:“你今早才偷偷摸摸回来,当我不知么?那昨夜在何处度过?你一身女装,难道会宿在哪位男子房中么?这岂不是早已被人识破,还由得你毫发无损地回来?有人说你回来时面泛桃花,必是昨夜宿在某位佳人闺房之中,不仅同床,而且同被同枕,绵绵细语,你侬我侬。你与人做了一夜露水夫妻,不该谢我?”
众人大笑起来,周文宾暗赞祝枝山心思细腻,笑道:“你少胡扯!我怎能揭穿自己?即使与佳人同寝,那也是以礼相待,不敢逾矩,况且人家姑娘既肯与我同床,便未看破我是男扮女装,否则岂能留我到清早?早已将我赶了出来。”
“未必!未必!”祝枝山笑道,“若是我祝某,人家姑娘不但将我赶将出来,还要请来街坊邻居来痛骂我这斯文败类,使我万劫不复,无所不用其极。但你周老二就不同了,你长得一副俊俏模样,只需好姐姐好妹妹叫两声,人家姑娘便不舍得将你赶出被窝,不仅不赶,还知疼知热地抱住你相互取暖。”
周文宾笑叹道:“你若想抵赖,总有话说,我出门有事,今日失陪了!”
文徵明道:“逸卿要去何处?我随你去罢。”
这时周宁过来道:“公子,礼部员外郎尚大人带着他公子来了。”
周文宾道:“我正要去寻他,他倒来得正好!”
他来到前厅,见地上放了一堆红绸箱子,上前一揖道:“胭伯驾临寒舍,小侄未曾远迎,还乞恕罪。”
“贤侄客气了,”尚臣明笑道:“今日不请自来,多有打扰,今次前来,是特为犬子求亲而来。”
“哦?”周文宾道:“但不知尚贤兄看中的是舍下哪一位姑娘?”
周府的姑娘很多,但对方是员外郎之子,所提的自然是千金小姐顾湘月。周文宾装傻充愣,引得尚家父子一阵心头不快,尚臣明笑道:“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