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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亭越与他维持三步之遥,抚掌三声,历时有紫衣小婢袅娜而来,双臂轻抬奉上一盏香茗。
“西湖龙井……”凤淮恙低笑一声,长睫轻颤,“盟主果真是善于就地取材么。”“客气,既然凤门主亲自上门,那必是不计前嫌,此番诚意,我便却之不恭了。”西亭越话里含带三分戏谑,那分明是暗指此前凤淮疏假扮他与季太初联手,在西湖左畔那一场混战,只是死者为大,他如此轻佻的口气未免有些不恭。凤淮恙明知他是在试探自己底限,面上表情平淡,心下却痛的纠结成团,放下茶盏轻飘飘吐出一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道理西亭盟主岂会不知?再而言,淮疏之死横竖与季太初和艳殇脱不开关系,尤其季太初,我若非恨他到要铲平菖蒲宫的地步,又怎会轻易妥协与你联手。这个道理别人不懂,西亭盟主难道还需要我再多做解释吗?!”
话到最后不由染上一份冷意,却正正好打消了西亭越最后的疑心:本来嘛!凤淮疏到底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即便感情并非传言中的好,也还是有些情分,凤淮恙在江湖中以面热心冷着称,越是对人以礼相待,你却越无法摸清楚他心中所想。倘若此番他所表露出来的只是一味要与武林盟联手的诚意,而无丝毫迁怒于他西亭越的恨意,那未免太过虚假。相反,他这一番话虽客客气气的说明了原由,却也一笔带过了潜藏的爱恨纠缠,对自己虽不过言半字,但那口吻深处明显已是不悦之际,唯恐若非为了大局考虑,他是断不会折了自己的骄傲来与他联手的吧!
“凤门主说的即是,在下失言。”轻飘飘的一句话未带丝毫歉意,礼貌性的欠了欠身以表周全。凤淮恙垂下的睫毛遮挡了眼底翻滚的戾气,心中冷笑三声:好一句失言!若非刻意触我伤疤,你又怎肯相信我会真心合作?!
“那么,可否开始深入合围中心了?”凤淮恙轻轻斜了他一眼,“或者,只需由西亭盟主统领大局,我凤阳门拨出人马全力配合,也免得各派掌门有所忌讳……”
“此法甚好,只委实有些委屈了凤门主。”西亭越笑的愈发耐人寻味,却见凤淮恙已起身,背对着他看不清楚表情,只听见话音如结了寒霜般冷酷,淡淡道:“我只问结局,不求过程。告辞。”语毕足尖一点,身姿轻盈飞起,转瞬消失。西亭越目送他离去的背影,眼神闪烁,透出一股深邃。
当日入夜后,一行人马低调入城,异常迅捷的伏于武林盟下,清一色玄衣劲装,里外两层,外层杭州织锦内层雪纱绵,表面看过去与一般夜行衣无甚差距,实则却是凤阳门独有。这批人马整八千,浩浩荡荡却武丝毫杀意,显然是训练有素。西亭越立在高出眺望着黑夜里驱行的夜衣人,嘴角挑起一抹满意的笑:不愧是凤淮恙,言出必行,且绝不手软。换做别人,轻易调拨六千人马也算是要思索良久,他却只是一句话而已,入夜后人马竟已训练有素的到达,虽不入门,却选择了最低调的方式等待调遣。此举足以展示凤阳门与武林盟联手的诚意,然而也在无形中震慑了西亭越:此次若能完全除掉菖蒲宫,那么随后与凤阳门,必然也有一场苦战吧……
“传令下去,严密监视凤阳门,若有动静立即回报!”
“是,盟主!”
而此刻的凤阳门里,凤淮恙正负手立于沙图前,面色沉缓,思索着进攻菖蒲宫的最佳地理位置。尧山位于北方险要,山高坡陡易守难攻,若强行合双方之力围攻只恐要消耗大量人马,事倍功半,且一旦菖蒲宫教众激烈反抗,他们必然处于被动局面。好在当初有温和潜入菖蒲宫做细作多年,将瑶山之巅内的行宫布阵走势摸的一清二楚,只要能想办法攻上山,杀艳殇就相当于瓮中捉鳖……
思至此,青年隽秀的面庞滑过一丝狠历,挑唇冷冷一笑,却听身后有人缓缓挑起幔帘,他一转身,只见艳殊娇艳妩媚的眼睛正粘在他身上,笑容邪惑。见他看自己,便抿唇吃吃的笑,道:“有没有人说过你长的更似你娘薛吟酿,倒完全不像凤九灵?”
“是么?”青年冷冷的看着他,面无表情道,“我只记得在你之前说这话的那个人,已经喂了我的剑。”
“哦呀,哦呀……”那男人掩口娇笑,眉眼弯成新月状,柔柔的看过来,“小凤这样凶,害我都不敢同你多说话了呢……”语毕却扭着细腰走上前来,闲闲的靠在沙盘旁。凤淮恙凉凉的瞥了他一眼,若有若无额哼了一声,似乎是对他这口是心非的作为无比熟悉。
“人马已经出发了吗?”艳殊道,凤淮恙沉沉的嗯了一声:“按照行进速度,若武意外,明早之前就能抵达武林盟……”“你倒是舍得,随手一拨就是六千人马,”艳殊拨了拨发梢,笑道,“倒也是,凤阳门什么都差,就是不差门众,当年你爹为抢你娘攻上尧山,门众死伤过半却竟然还能浴血奋战,我实在看不下去,也只好遂了他愿……”
他说的惬意又轻松,像在谈论今日的晚膳或者明早的天气,可那一字一句对凤淮恙而言就如同针扎在心,隐的袖中的五指愈发凝的紧迫,良久,突然笑了:“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艳殊。”
“可以吗?真的可以杀掉我吗?”男人抬起一双麋鹿般动人的眼眸,水汪汪的看过来,身体如藤蔓般柔软的贴上他胸膛,在他耳际喃喃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忘了我是夺去你双亲生命之人,你一定要手刃我,即便你也会死,一定要,杀掉我啊……”
凤淮恙的身体一颤,几乎是瞬间再掩饰不住胸腔里的愤怒,劈手一掌狠狠击中那人胸口,将他整个人打飞出老远,纤细的身子像春水般伏在地面上,长睫微颤,眼睛轻轻看了过来。凤淮恙愣住:那眼神……
或许只是在那个瞬间,他清晰的看穿了艳殊眼底的痛苦与哀伤,他的像迷途羔羊一般无助的眼神,湿漉漉的光,带着一丝忧伤和希冀,就那么温柔的注视着自己。那不应当是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那与他整个人的邪惑妖魅截然不同甚至于背道而驰,他万分不能理解这样纯粹纯真的表情会出现在一个十恶不赦之人眼里,可是某个瞬间,它确实出现了,还让他的心为止一颤,痛的蜷缩成一团。
“你一定会,杀掉我吧,小凤。”为了你爹,为了你娘,为了凤淮疏,为了季太初,为了艳殇,为了……墨白。季墨白。为了曾经折损在我指尖上的每一个生命,为了这所有冤孽的开端,为了一场贪婪的起点,为了悲剧不再,重复。
就算赔上你的命,也请你一定一定杀掉我。
凤淮恙愣愣的看着他,表情有些茫然无措,那样的表情使他看上去十分天真善良,就好像彼时的艳殊一样。那男人又呕出一口血,摇摇晃晃站起来,踉跄着勉强站稳,却冲着他嘻嘻笑了起来,伸出舌尖有条不紊的舔干净嘴边的血迹,眨了眨眼睛道:“哦呀,骗到你了,嘻嘻……”
凤淮恙胸口一震,几乎是瞬间从错愕中醒悟过来,面沉如水的看着那男人一瘸一拐走出偏厅,满面嬉笑,口里还念念有词着些什么。他知他一定又是去看季太初,决战前季太初需一直保持这种混沌的状态才能为他所蛊惑,否则一旦清醒,他就会脱离他们的控制。诚如艳殊需要用季太初去交换季墨白一样,他也需要利用他们两个,来结束这一场颠沛流离的灾难。
我们都很累,那就,一起停下来吧……
尧山之颠,红衣如莲的男人静静立在大殿的窗前,俯瞰脚下无垠的黑夜。半空中气流微微涌动,男人没有回头,道:“他走了?”
“回宫主,是。”黑暗中传来的声音清越撩人,低低一叹,那抹靛青色的衣袂跃入银月璀璨的光华下,青年暴露在月光下的半张脸,清润冷凝,眼角眉梢含着一丝忧郁的寡离。
“溢清。”他听见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像一首蛊惑人心的歌,慢慢抬眸,艳殇站在面前大约七步之遥,缓缓转身,慵懒而漠然的看着他问:“你又是何时知道的。”
青年身子微微一颤,垂眸,眼底滑过的情绪纷繁复杂,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颈子微微别向一边。他这姿势与生气时闹别扭的季太初简直如出一辙,不知是否是因了从前长久相处的关系。明明知道这样的举动会透出一份孩子气,可那份倔强的默然,的确让人无奈。
艳殇眼眸露出一份异样的色彩,看着他沉默良久,竟挑唇,露出个诡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