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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是晓得话中利害,可是见鬼了,她一看见季太初温情款款的替她喂药,竟明知那喝下是毒也要喝。
桃九苏心中烦躁,无意间瞥见男人微微露出的面孔上一片诡异的潮红,似有尴尬,眼神游离间自自己身前擦过。桃九苏一低头,却见胸前那属于女子的雪白浑圆尽卧于轻纱内,她方才不甚注意,却是举手投足不经意间扯开了领口,此刻那玉沟隐约春光乍泄,换做别的女子怕是早已羞的不知所云了,桃九苏却是面沉如水,凤眼内一片跌宕的阴寒。
“还愣在这儿干嘛,等着被人发现行踪是不是?”桃九苏恶狠狠的瞪他一眼,满面煞气,完全不似一个妩媚女子该有的神态举止,倒更像是个……男人。
男子面色微窘,低头闷应了一声便一闪身,不见了人影。四下无人,桃九苏再次睨视自己的身体,酷似十六岁的妙龄少女,细挑风柔,却兼具着妖艳与清高两种味道,真真是腰似斜杨柳,足若三寸莲。桃九苏打量着自己,这具身体她已经看了半年多了,却仍然没达到所谓的“习惯”,反而是越看越恶心越看越反感,恨不能拿把刀往这身上捅几个窟窿。她是窝了一肚子的火,那原本应当盘踞在丹田处的真气也流窜不止,她越是勉强着想让自己静下心来运气,却只提到一半就翻了白眼儿,差点岔过气去。心里一恼,正要举掌往榻上拍,却听闺门被人规规矩矩的轻叩三声,传来小婢轻柔的声音:
“苏姐姐,有人点了堕天泉的名牌,管家请你下楼呢!”
桃九苏听出是赤月,脸色阴沉不定着游离了一会儿,终是恢复成那一片清冷,淡淡的应了一声:“嗯。”一边轻轻吐息,稳定心神起身下床。赤月却未离开,隔着门又道:“姐姐若是身子不适可莫要硬撑,爷走前儿说了,反正来的也不是熟客,姐姐若是不想接,推给其他两位红牌便可。”
桃九苏左手拎着一件梅红广陵粤袍,右手勾着条雪白的千丝曲裾蝉衣,闻言顿了顿,寒霜面孔似有清风柔过,隔着门道:“他是这么说的?”未等赤月答话又补充一句,“来的是谁?”
须知艳汤馆在朝野和江湖上都很有些名气,来往熟客自然也是多如牛毛,但能入主三间上泉的金主儿却是不多,而有资格让桃九苏服侍,季太初亲手开泉的也不过区区几位,其中不乏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名门。季太初似不怎么喜欢与官家打交道,故而许多人被他挡在门外,也无计可施。
桃九苏原本就因散工而病弱的身子几经飘摇,再给季太初那碗猛汤一灌,差点又吐血三升元气大伤。原本就需要男子来“进补”,但闻赤月答了一句:“是位姓姬的模样俊俏的公子,出手极为阔绰,还说是慕名,特意为点苏姐姐的牌子而来。”桃九苏换着衣裳的动作僵了一下,脑中飞快思索:姓姬?出手阔绰?还是特意寻她?难道是……他?!
桃九苏秀娥凝紧,忆起赤月先头儿那句“爷走前儿”时,玉面二度结霜,手中却慢条斯理的换着衣裳,待整理妥当,自然又是一番梨花曳夜,丹色如妆的美态。上前开了门,见赤月一怔,目光中尽是惊艳。桃九苏微微漾开一抹笑,隐如秋水,凤眸一挑淡然道:
“我去。”
一更天,正是“艳汤馆”夜间生意初盛时,大厅内来来往往皆是赤了足的美丽少女,手中端的银盆,清一色着桃红小褂水白缎子灯笼裤,鬓角斜插一朵桃花,笑靥如花站成一排,有客到便甜甜福个身。
整个大堂被划分为六十六个雅间,每间房门口都有妙龄少女两名,一个负责换汤,另外一个则负责全面洗漱。其实这么说十分容易引人误解,毕竟能进来“艳汤馆”的人非富即贵,这里又不似青楼可以饮酒作乐,至少那是隔了衣裳的。“艳汤馆”最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便是在于它毫不避讳男女共浴,雅间内负责帮贵客洗漱的汤女通常也要下水,且衣着清凉无比,不为引诱,只为服侍周到。
不少人以为这洗汤洗到最后也就洗到了床上,其实却不然,“艳汤馆”能如此大胆的迎客,自然有其厉害之处,而这厉害之处说来也颇为怪异,那便是馆内所有汤女皆是自由身,虽与馆主或者季府签有合同,但汤女可自己挑选主顾,若看的顺眼愿意委身,那也是自己的事,若不顺眼只管摇身上的铃铛叫一声,再尊贵的客人也会被立刻从池子里捞上来扔出门去。
“艳汤馆”的规矩,是人人自有选择权,汤女虽然做着最暧昧的工作,却与娼妓有着根本上的不同,因为娼馆于娼妓而言是束缚,而艳汤馆对于汤女们来说,是家。一天是艳汤馆的人,受了欺辱,自会有馆主作主。
江湖曾疯传“艳汤馆”的上任馆主,也就是季太初的风流爹爹季墨白身份有异,并不单单是个商人。因为从一开始出入“艳汤馆”的人就尽是些在江湖上地位举足轻重之人,更有甚者,说是丞相将军之流都曾来去频繁。这一来,“艳汤馆”的底细就更是个悬念,有人曾花重金雇佣江湖上闻名的“千机堂”调查其底细,却竟然被拒绝,千机堂堂主原话是:“有些秘密可以用钱买,有些秘密则需要用命卖。”
至此,“艳汤馆”成共了保住了它的地位,也调足了众人的胃口。曾经不以为然非得以身相试的那些人,在踢馆失败后都被悬挂在艳汤馆门前高耸诡异的血洋槐上示警三天,除非馆主解禁,否则无人能放下尸身。久而久之,传言愈发邪乎,甚至有人说季墨白那一身风流账不是假的,他要么就是这个门那个宫的男宠,所以江湖人不敢轻易涉险;要不然就是跟朝野内地位举足轻重的某人有一腿,至于这个某人,可以是丞相将军,可以是王爷太子,更有可能,是皇上……
种种关于季墨白的风骚传闻糊到季太初脸上,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致使很久以后他一想起这事儿仍心有余悸:幸好他比他爹有节操多了,他只喜欢男的,而且很有志气,绝对不屑于当人男宠。他坚信并确信自己是攻,总攻。
严肃望。
只可惜,他这么认为,别人不那么觉得。又或者,他可以骑尽天下男人,但是只有一个人除外,这个人在以后,很久很久以后都将会是季太初的噩梦。而拜他所赐,季太初有生之年非常“幸运”的体会到了比他爹当初更为疯狂的流言攻势,当然这是后话。
3 环雅
上回说到“堕天泉”红牌桃九苏被点,点牌者却非是从前熟悉的老主顾,而是一位仪表不凡,相貌堂堂的年轻公子,且出手阔绰,意指九苏。而桃九苏身有暗伤未愈,又被季太初无意灌下补药一碗,致使体内真气错乱脉象倒冲,若非手下及时赶到,怕真要吐血三升走火入魔了。只是这些都不足一谈,真正令桃九苏怨念的是她这厢要待客,而馆主季太初竟然又偷了空跑去“食色轩”会相公!
此刻食色轩内正是一片灯火璀璨,丝竹乱耳,往来男倌或芙蓉映雪半步多,或不胜娇羞含情露,总之是一派秀色可餐的美景,实在赏心悦目的很。而被桃九苏心心念念诅咒了不下一万遍的季太初,正悠然自得的摇着折扇,一边品着上好的西湖龙井,一边听着对面白衣胜雪的美人垂首抚琴。
一曲终了,那美人抬起头来,正正是柳眉秋目面如冠玉的风华男子,柔而不娇,清而不冷,或没有桃九苏那般摄人心魂的绝艳,但却也是万里挑一的清丽佳色。这便是令季太初连月来魂牵梦萦的美人,当今食色轩的红牌相公——环雅。但见他嫣然一笑,梨涡带暖恰似风吹荷塘,季太初当即痴然于那惊艳一笑,禁不住放下茶盅赞叹道:“我只道是苑里那一大片白荷被风吹开了,却原来是小雅你在笑。”语毕轻拢折扇,神情万分温柔。
环雅垂眸轻笑一声,翩然起身,广袖自地面一掠而过上前来,在太初身旁坐了,举手斟上一杯杏花酿,悠悠道:“你这是在打趣我?我这种人的身子早已是玷污了的,哪里比的上你后苑清绝脱俗的白莲。”说着睨了太初一眼,似笑非笑,眼波温和。太初心弦一颤,伸手轻轻压下他放在桌边的五指,温情握住,微微一笑道:“不是说好了么,在我这里不准妄自菲薄。这次是你的错,我要罚你。”
环雅抬眸与他对望,却见那男子俊秀五官在华灯下漾起一片流转的宝光,朱润玉软,明是一身风流却未显丝毫浪荡。他眼神直直望过来,像是藏尽了一腔心事,让人忍不住就被诱惑住。环雅方一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