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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正月过去了六七日,顾廷烨的僚属及友人们开始上门了。
幸得公孙先生早提醒,顾廷烨不敢使门庭若市,热闹招摇太过,引来言官啰嗦,但来送年礼的却依旧不少,顾廷烨在外院待客,吩咐门房只放些可结交的或熟稔的进来,明兰在内院摆出端庄温和的笑脸,不断地对着那些不认识的女眷们道‘何必如此客气’,不停地对孩子说‘快起来,地上冷’,然后夸上几句‘这孩子长得真好’或‘真乖巧’之类。
如此阵仗,亏得她早留了个心,早叫金铺打了许多刻有吉祥字眼如意云纹的金银锞子,又因正逢着猴年,又打了几十个拇指大小的小金猴崽,虽分量不重,却活灵活现,甚为有趣,用来赏孩子们做压岁钱正合适。
不论遇着能言善辩的,还是沉默老实的,明兰俱温厚客气以待,不曾厚此薄彼,盛老太太自小的严格训练这时体现其价值了。明兰端坐微笑的模样,一派淑娴温雅,实在很有忽悠性,她说话不多,却亲切有趣。过不几日,外头倒都赞明兰性子好,人也和气厚道。
明兰自觉十分得意,到底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啊。
除去这些繁琐应酬,收礼却是十分愉快的。官场上人的大多乖觉,除了真正可靠的心腹,不会抬着整箱银子来联络感情,更不会裹着印有戳记的银票来表达景仰之情。
有从闽南来的大南珠,白净滚圆的珍珠装了整匣子;半尺高的翡翠滴水观音,触手生温;以玛瑙玉石和金银枝条打造的蟠桃盆景,几可乱真;北边来的黑狐紫羔猞猁,还有那整张整张的貂皮,摸上去柔软丰厚的不可思议,还有珍贵的熊胆虎骨雪参……
“真的,无碍么?”明兰颇有些乡巴佬心态,又惊喜又害怕——这都合法吗。
公孙老头神色自若:“若都不收,反倒要坏事。”
若叫明兰去沈国舅府里瞧瞧,大约就不会这么激动了。常年在外地边境的官僚,不得天听,不知朝廷走向,此刻不卖力,何时卖力;况这些已是筛了好几遍的,多是有说法的。
这般情形直到过了初十才好些。
相比澄园这里的热火朝天,连门房的小幺儿都赚的红光满面,老侯府可冷清多了,两相一对比,那儿从管事到杂役都恨不能叫明兰赶紧掌理家务,好改善待遇。
因着明兰忙碌,怕蓉姐儿落下功课,便老实不客气的去央邵氏看娴姐儿读书女红时,顺带把蓉姐儿也看上;说来也怪,明兰这么三天两头的去请邵氏帮这帮那,邵氏反觉着舒坦。虽和太夫人朱氏相处时间更长,却也喜欢明兰。
看着两个小丫头在园子里堆雪人,跑来奔去,一群丫鬟们跟着起哄笑闹,大家伙儿都玩得小脸蛋通红,她心中的哀愁似也淡去许多。
“去,叫两个丫头回来,都疯了半个时辰了。”邵氏吩咐身旁人。
一个丫鬟眼尖,远远瞧见一抬熟悉的锦湘小轿,便笑道:“约是二夫人来了。”
轿子直接停在门口,丹橘小心翼翼的扶着明兰下轿。邵氏叫人把屋里暖炉烧得旺些,拉明兰坐下后,道:“大冷天的,你身子又不利索,出来作甚?有事叫我去便是。”
明兰一边脱下大氅,一边道:“是我闷了,况且坐着轿子的,又不用自己走动。”她转头挥了挥手,叫人把东西拿进来,“昨儿得了两匹刻丝锦,我瞧着颜色鲜嫩,料子也好,便给大嫂子拿过来,给娴姐儿做两身新衣裳”
邵氏见那料子明丽光华,花色贵气雅致,颜色却素净,正合替父戴孝的女孩子穿,她心中欢喜,却谦辞道:“小孩子家的,正长身体呢,何必这么破费。”
明兰笑道:“我们蓉姐儿也做呢。两个都是好孩子,认真读书,孝顺长辈,娴姐儿尤其乖巧懂事,正该奖赏的。”
邵氏心里熨帖,便收下料子,妯娌俩说了会子话,明兰才提出今日来意:“灿妹妹快出门子了,我们做嫂子也该添份喜气,只是不知顾家可有什么规矩,请嫂子提点,免我出错。”
想起廷灿,邵氏心里迟疑了下,才道:“我来时,前头的廷烟妹妹已嫁了,瞧两位叔父房的妹妹出嫁,似也没什么特别规矩。只是……”她看了下明兰的脸色,“廷灿妹妹性子高洁,有些东西怕是瞧不上的。”
兄嫂给小姑子添妆,其实就是多凑些嫁妆。有钱的,大可送上田庄店铺,体贴的,可以置办成套的床架衣裳首饰,不过毕竟只是兄嫂,大多是意思意思,一支钗,一对镯子,或一台镜奁,也是可以的。
明兰早就料到了,便道:“我听闻公主府来商量婚期了,似是盼望早些成婚。不如去问问妹子,有什么喜欢的,或是不喜欢的,我也可早做准备。”
邵氏心里松了口气,两边她都得罪不起,便微笑着赞成:“那极好,妹妹那屋离这儿就两步路,我也跟你一道去罢。”
光从顾廷灿的住处来看,就知她定然自小受宠。她的屋子是整个园子里采光最好,朝向最佳的,还没进到屋里,外头已是满地的名贵草木;当整个侯府都冷落凄惶之时,只有七姑娘处的丫头们依旧光鲜整齐。
“真巧,两位嫂子一道来了。”顾廷灿静静坐在琴架前,声音中带着一种不经心。
她生的很美,只是神情中带着一种轻慢忧郁,总像隔着层纱似的疏离,古时女子要求温柔腼腆,端庄和气,这并不符合正常的闺训要求,可偏偏过世的老侯爷最喜欢这一点。
屋里自然摆设的十分清雅别致,既不铺金洒银,也不过分素净,恰到好处的显示了她良好的品味,骄矜的出身。一卷秀丽的画轴,那么简单的挂着,只卷轴处隐隐露着青玉碎金,一本书,那么平淡的摆着,一眼看去,竟是世间少有的孤本。案几上一丛娇艳的红梅,似是刚从外头折来的,插着的却是千金难买的前朝汝窑白瓷花囊。
布置的十分出众,与她相比,华兰的闺房过于富丽,墨兰又失之显摆文墨。
明兰跟着邵氏团团走了一圈,坐下后,低头笑了笑,这屋子最有趣的地方在于,墙上挂着的三四幅书画,角落的字帖,竟全是顾七姑娘之作,连案上放着的几本诗集,都是七姑娘自小的诗作,然后以柔绢细宣编订而成的册子。
邵氏是长嫂,自然先开口把来意说了,她笑道:“妹子只管开口,看嫂子们能否办到。”
廷灿习惯性的仰了仰脖子,只笑到唇角:“那可好。那妹妹便说了,我要过回以前的日子,一家人和睦共处时的光景,不知二嫂可否办到?”她眼睛看着明兰。邵氏一时尴尬。
对这种不懂事的小丫头,明兰素来懒得废话,她淡淡道:“便是回到以前的日子,难道妹子还能在这儿过一辈子不成?对咱们女子来说,夫家才是后半辈子落脚之处。莫非七妹妹想把一家子都带去公主府?”
论口舌犀利,一个闭关锁国的文艺女青年如何赶得上见惯吵架的法院小书记。廷灿闭着嘴,忿忿的折过头去,明兰又道:“妹妹若一时想不出喜欢什么,便说讨厌什么罢。免得送来的东西,妹妹不爱。”
廷灿差点就开口‘你送的东西我都讨厌’,想起母亲的叮嘱,生生忍下,眼珠一转,便道:“花儿粉儿我不爱,各色首饰头面我都有的,田地铺子我也不敢要,衣裳料子还有床柜桌凳俱是齐全的,诗词书画我爱自己挑来的,除此之外,嫂子便看着给吧。”
说完,她就高傲的端坐下,悠然的望着明兰,看她能送出什么来。
“妹妹说的明白,我们都听明了。这样罢,叫我们回去想想,这就不碍着妹妹读书了。”明兰微笑着拉起邵氏,慢慢走出去,和这仙子多待一刻都不利于胎教。
廷灿优雅的扬了扬手上的书卷:“嫂子走好,不送。”
明兰一边往外走,一边捋着思绪。因着蓉姐儿和娴姐儿要好,老是同出同进,时日久了,澄园和邵氏处的丫鬟婆子便都混熟了,而顾廷煜身边的人,多是生母留下的旧人,于旧事知之甚详。他们说:七小姐生得极像第一位秦氏夫人。
和白氏不同,大秦氏在府中并非禁忌,甚至太夫人自己就常在老侯爷跟前提起姐姐的种种好处,套话老手小桃出马,配上几个婆子丫鬟,另些酒菜茶果,便能知道很多往事。
作为一切的开端,大秦氏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明兰好奇许久。
小桃套话的当口,碧丝问:“她美么?”若眉问:“她才学如何?”
旧仆们道,秦家大小姐,美若秋荷,静极生妍,善诗词,工曲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那时的东昌侯府还花团锦簇,而她正是东昌侯千娇万宠的嫡长女,可这样美丽的才女,却到一十八岁还未嫁出去。原因很简单,她身有重疾,体弱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