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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杜脸色一变,谨慎地试探着问:“小沈,有段关于方小姐的故事,你听不听?”
我抬起头,灯光下,老杜皱着眉,额前的头发凌乱垂落着,但眼神清亮,绝不带一丝开玩笑的表情。
“好事还是坏事?”这个年代,谣言如同北风的沙尘暴一样漫天乱飞,难免会落在某些漂亮女孩子头上,我不想听到关于方星的负面消息。
举杯喝酒时,袖子上沾到的方星身上的幽香无影无形地飘散着,令热辣如火的威士忌烈酒也仿佛添加了某些柔媚的味道。
老杜举起酒瓶在茶几上敲了敲,立刻有人捧着一瓶金牌马爹利进来,轻轻放在茶几上。
“小沈,我是不会在背后说方小姐坏话的,也不敢,因为那个故事牵扯到黑道魁星‘天煞飞星’方老太太。你能想到吗?方小姐是她的女儿,当年方老太太站在香江头上跺跺脚,整条江水都得连震三震,连几任英国人的港督都不敢驳她的面子。现在,她归隐荷兰,但门下徒子徒孙们已经成了气候,就算目前港岛黑白两道上最嚣张的人物,一听到‘方老太太’四个字,都得乖乖退避三舍。我只想说,你如果能娶这样的女孩子为妻,绝对是这一辈子最风光的大事——”
他开了酒瓶,把两只杯子一起倒满。
我的确感到了不小的震撼,因为关伯不止一次地在我面前提起过方老太太当年的飒爽英姿,绝对是女中豪杰、巾帼丈夫。
她的麾下,有四天王、五大魁首、十二星君、三十六天罡杀手,几乎囊括了当时亚欧两洲的黑道精华。意大利的黑手党魁曾心悦诚服地发下江湖贴,声明“只要方老太太占据亚洲黑道一天,黑手党的势力绝不跨过土耳其海峡一步”。
日本的山口组不肯屈膝折服,结果方老太太调集了江北的精兵强将,在日本著名的樱花圣地厢根约战山口组的人马。那一战,将对方在本土上的强悍部队全歼,杀得厢根市郊的三条溪流都成了殷红的血河,逼得山口组主事的三大元老亲自赴港岛负荆请罪,并且赔款七千万美金,才让方老太太高抬贵手。
有日本人的前车之鉴在先,江湖上再也没人敢向方老太太说个不字。
如果方星是她的女儿,能成为神偷圈内的第一高手,也就不足为奇了。只要方老太太一个口信放出来,世界上无论哪个国家的警界高官都得给方星绿灯放行,谁都不想惹事。
“这个消息的准确性有多少?”我表示怀疑。
“我曾经给方小姐疗过伤,那是在六年之前,方老太太还没有退隐阿姆斯特丹,地点是在香江的一条大型游船上。她亲口告诉我,方星是她的女儿,以后在港岛受了任何伤,都要记在我头上;如果方星少了一根汗毛,都得要我赔,还有,方星出了意外,她就杀我全家、包括任何一个与我有关的亲戚、朋友,无论男女老少,一起给方星陪葬。”
老杜抓了抓头发,忽然大发感慨:“这么多年,我从不起意要娶任何一个女孩子为妻,成家立业,就是怕有一天让老婆孩子受黑道牵连。这份苦心,青天可鉴——”
他举杯喝了一大口,仿佛受尽苦楚、独力支撑的幕后无名英雄一般,纵声大笑起来。不过我知道,他之所以不结婚,是被影视圈里的一个万人迷女星牵住了鼻子,任对方予取予求,无法挣脱,与其他人毫无关系。
我终于明白关伯为什么对方星一眼看中、情投意合了,想必他这种老江湖早就明白方星与方老太太的关系,恨不得我能娶了她,然后成为黑道上的一颗天王巨星,为沈家光宗耀祖。
关伯的心思竟然隐藏得那么深,到现在我才隐隐约约看得明白。
“小沈,别犹豫了,你如果能娶方小姐,我愿意送一对几千万港币的结婚戒指作贺礼。以后,由你来保护她,我放心,方老太太放心,岂不是皆大欢喜了?”老杜自说自话,又一杯酒下肚,满脸都是得意洋洋的红光。
这场酒一直喝到深夜,第三瓶马爹利没喝干,老杜就已经醉眼迷离地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了过去。
我谢绝了那些黑道年轻人的殷勤护送,自己拦计程车回家。其实,任何国家的黑道组织,都是外表看起来光鲜无比的大泥潭,一旦失足进去,再想洗净漂白就难上加难了。
与方星半分钟的相拥带来的脉脉柔情,随着老杜的喃喃醉话而彻底消散,当我站在住所门前,犹豫了几秒钟,走向街对面的蔷薇花丛,揪下那个摄像头丢在脚下,然后轻轻一踩,听它发出“咔嚓”一声轻响,随即整了整衣服,开门回家。
关伯还在小客厅里看通宵粤语长片,指着桌上的两个红色礼盒,头也不回地告诉我:“小哥,有位任先生派人送来的,说是几件周生生金店的小玩意,请你笑纳。明天,他会亲自过来接你出诊,请务必推掉一切杂事。”
我看着关伯的背影,联想到他为我做过了那么多事,又用心良苦地撮合我和方星在一起,几乎全部心思都放在我身上。有这样一个长辈关爱呵护着,实在是我的福气,只是岁月不饶人,他的白发越来越多,身体也不再像以前那么硬朗健壮,我很担心因为自己在外面某些事处理得不够恰当而牵扯到他。
江湖,永远都不是猜拳行令、请客吃饭的温柔乡。
“小哥,我在你书房里放了一盆小茉莉,提神醒脑,还能祛除蚊虫。嗯,方小姐送了些茶叶来,有杭州龙井、岭南乌龙、天目毛峰三种,你喜欢哪一种?”
关伯很开心,其实每次提到方星的名字,他都开心,仿佛她的突然出现,成了原先小楼里一老一少枯燥生活的救星。
“都好,都喜欢。关伯,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看上了方小姐哪一点?”我故意不去揭穿他的秘密。
关伯摸着下巴上的白胡子茬,呵呵大笑:“小哥,我在江湖上行走这么多年,一个人的品行素质如何,一眼就能看个通透。当然,叶小姐也很好,背景嘛也过得去,但比起方小姐来,差得就不是一个两个层次了。听我的,准没错——”
叶离汉的背景再强大,只怕也比不上“天煞飞星”方老太太,所以关伯的如意算盘打得足够精明。
我摇摇头,准备上楼睡觉。
“喂,小哥,等一下,那块石头怎么处理呢?怪里怪气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拿出去找个垃圾桶丢掉,怎么样?”
对于达措手下那个随从的离奇死亡,关伯至今心有余悸。
储藏室的门紧闭着,看来关伯已经忍受够了,不想再在石头上耗费时间,想必心里也恨透了唐枪,好端端地弄这么块石头回来害人。
我笑着摇头:“不行,我得先找到唐枪,问明白这东西的背景。关伯,其实在你看来毫无意义的烂石头,在别人那里,也许会成为无价之宝呢!”
毫无疑问,石板画来自鬼墓,一定有令唐枪觉得惊讶之处才带出来的。以他的眼力,应该能清晰估算出某些东西的实际价值。所以,冷七即将发过来的图片将会成为解释石板画奥秘的关键点。
黎明醒来时,鼻子里首先闻到淡淡的茉莉花香,侧身望向窗台,那里竟然也摆放着一盆嫩芽初绽的小茉莉,高挑的枝头已经先开了两朵洁白的小花,悄悄吐露着动人心脾的芬芳。
关伯大概刚给它浇过水,许多晶莹的水珠正在绿叶上滚来滚去,配上精致的紫陶花盆,更像是一件妙手天成的艺术品。
紫陶花盆的正面,是宋徽宗飞白体的“主雅客来勤”五个字,洋洋洒洒,颇有意趣。
我忍不住觉得好笑,关伯养花的境界真是越来越高了,他那种只懂得刀剑拳脚的江湖汉子,也开始学着吟风弄月了吗?
刚刚穿衣起床,还没下楼,院外已经有辆黑色的丰田车缓缓停下来,从司机位上下来的,竟然是西装革履的任一师,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径直推门而入。
我迅速下楼,在客厅里迎上他,隔着五步距离,便闻到了他身上古龙香水的味道。
“任先生,这么早?”我客气地向他问候,连关伯都懂得“主雅客来勤”,日日有所进步,我当然也得好好地约束自己,韬光养晦,以求更大的进步。
“沈先生,龙爷有差遣,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敢不尽力奔走?”任一师穿的灰色衣装是来自意大利的著名品牌范思哲,造价相当昂贵,身上洒的香水也是今年最流行、最顶级的,还有脚上的意大利皮鞋、腕上的钻石名表,无一不是天价名品。
他跟人的印象,不是别人的手下,而是自己当家作主、可以尽情奢侈的有钱人。
我们都适时地忘记了上次不愉快的分手,其实我很愿意第二次进那条黑暗隧道里去,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