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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关伯,我刚刚闻到新鲜草王菇的清香,今天中午少不得又得叨扰一餐了。”方星向后退开,左手一抖,霰弹枪里的七颗子弹退了出来,叮叮当当落在地板上,随随便便向墙角一甩,跟着关伯下楼。
经过我身边时,她又促狭地一笑:“沈先生,小偷捉到,请主人定夺吧?”
我向旁边闪开,听她的高跟鞋缓步敲打在楼梯上,嘴里还低声哼唱着一首小曲,显然心情愉悦。
防盗窗又一次形同虚设,两个女孩子想必都练过“缩骨大法”之类的功夫,所以由窗口进入卧室毫不费力。
“我不是小偷,否则也不必把金子送回来,而且还好心好意地帮你放回盒子里。不过,这房子里真的有一个小偷,而且是上了国际刑警通缉令的名偷。要是我去举报,肯定能拿一大笔赏金,你说呢?”
灰衣女孩子瞟了我一眼,闷闷不乐地捡起自己的枪,一颗一颗地捡起子弹,斜眼望着画框上的飞刀,不服气地撅着嘴:“‘香帅’方星,水平不过如此。不是这柄飞刀的话,十秒钟之前,倒下的是她,而且会死得奇惨无比。”
我一直保持沉默的原因,是觉得她送回金子的行径非常奇怪。如果真的只是“还”金子,从窗口丢进来就好了,其实不必费力气进屋,还要放回盒子里。这一系列动作,都是极为反常的。
“沈先生,想什么呢?两次见面,两次看我出丑,难道就是这样对待好朋友唐枪的妹妹?”
她的装束、饰物、武器以及说话口吻,表明她就是曾经伏在对面楼顶偷窥的神秘人物,并且也就是唐枪一口咬定不可能出现的港岛的无情。
我摊开双手,又气又笑:“好吧,欢迎无情小姐,不过,我刚刚跟唐枪通过电话,他说你现在应该在遥远的西藏雪山。或者,等会儿,你愿意打电话给他,以证明我没有栽赃说谎?”
无情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转,向那个盒子溜了一眼,打了个哈哈:“什么?你大概告诉他我动了这些金子了吧?真是好笑,看看我那只耳环,拿到任何一家古玩行去,闭着眼睛开价也得超过三十万美金,岂不是能兑换同样的三堆金条?我会稀罕你的金子,开玩笑……”
她走向对面的油画,拔下飞刀,把耳环重新戴好。
“不淬毒的飞刀,杀伤力太低,形同虚设。”她装出严肃古板的口气,对我的飞刀做着评价。她的年龄大约不超过十八岁,骨架纤瘦得惊人,单薄的眉眼嵌在标准的瓜子脸上,一副标准的发育不良形像。
“无情小姐,我们下去喝杯咖啡好不好?远来是客,今天中午一定留下来吃饭,务必请你赏光。”对待这么顽皮的小女孩,任何人恐怕都严肃不起来。
她吸了吸鼻子,眼珠子迅速一转,学着方星的口气:“草王菇清香,草王菇清香,哈哈……”反手把霰弹枪插入后背上的枪套里,双手抱拳:“请。”
一阵风从窗子里吹进来,她陶醉地眯起了眼睛,长吸了一口气,脱口叫着:“啊,好香的花,多久没闻到花香了——”许多个不同神态的转换之间,此时这一面,才是她的纯真本色。十八岁的女孩子,爱花、爱美、爱香水、爱漂亮衣服,天性使然,几乎没有人能逃脱这四样。
我带她下楼,厨房里的确飘出了一股新鲜蘑菇的天然香气。
关伯有一道以蘑菇为主要食材的拿手好菜,据他自己夸耀说,这是来自于慈禧太后时关外御厨安哈叶那的首创,名为“天外鲜”。跟他在一起数年,我只尝过一次,的确鲜美之极。
他和方星之间,仿佛有某种心灵感应似的,每次费心思做菜,总能盼到她光临。
无情走路时几乎没有声音,像只轻飘飘的蝴蝶,但我想及她的身份,不免在心底里苦笑:“即使是蝴蝶,也是属于唐门的毒蝴蝶,碰不得摸不得的。”虽然没有细看她的古银耳环,我却从耳环的发射方式上判断出,那是一只中空并且带有凶悍机关的改装品,其威力不亚于方星携带的第二支转轮手枪。
这个回合,两个女孩子应该是打平的,在霰弹枪与转轮前的啮合对峙之外,都留了足够的致命后手。
“请坐,我去冲咖啡。”我指向书桌对面的椅子,忽然一阵感慨。
同样的一张椅子,叶溪、方星也都在上面坐过,这些一股脑儿出现在我生命里的女孩子,到底最终会成为我的什么人?
无情满不在乎地走过来,胳膊一甩,背包“噗通”一声落在书桌上。
穿窗而入的阳光,在那只米老鼠挂件上闪了闪,让我意识到,那不是大街上十块钱一件的廉价饰品,而是另外一种诡异的暗器。
我皱了皱眉:“无情小姐,我诚心留你吃饭,千万不要——”
“不告而别?对不对?放心放心!”她大笑起来,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白牙,“单单为了喝一碗千里飘香的蘑菇汤,我也得留下来。”
她的手伸进背包里,摸索出一只黑色的卫星电话,飞快地拨了一个号码,等到对方来接,立刻吼叫起来:“哥,是我,无情……”
我退出书房,给无情留下与唐枪电话沟通的机会。
一阵困倦袭来,我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恰好被从厨房探出头来的方星看在眼里。
“沈先生,原谅我又一次做了不速之客。其实前几次我就发现那个女孩子在向小楼里窥探,这次尾随而来,替你看家护院,希望不会招致你的反感?”她手里握着一把带着露水的香菜,表情坦荡之极。
直觉上,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我不想说破,让大家难堪。
我在厨房里冲了四杯咖啡,分给关伯和方星,想了想,又替无情那杯多加了一勺红糖。她那么瘦削的女孩子,多补充些热量丰富的红糖,百利而无一害。
这个动作,又落在方星眼里,等我回头时,看见她正翘着嘴角无声地笑着。
“她是我朋友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什么。
方星脸颊上现出两个又大又深的酒窝,睫毛扑扇了一下,摇头笑着:“不必解释了,不过——”她的声音压低下来,“要不要我去探听一下她的电话内容?沈先生,几百年来,蜀中唐门似乎没出过一个大发善心的好人,多提防点好。你是正人君子,不方便做这些,我就不同了,本来就是恶名昭彰的梁上君子。”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她已经闪了出去,无声地上楼,大概是要用“珍珠倒卷帘”之类的武功从窗子里倒挂下来,偷听无情的谈话。
“小哥,看看方小姐,时时处处都为你着想,真是没话说。这么贤淑体贴的女孩子,越来越凤毛麟角咯……”关伯又一次发出感叹,总而言之,方星在他眼里,百分之百完美,即使是这种有伤大雅的“窃听”行动,也成了优点的一部分。
三分钟后,方星又无声地退了回来,不等我问,已经失望地摇头:“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秘密,不过是小女孩向哥哥撒娇而已。”
“哥哥”两个字,语带双关,她脸上的笑容说明了一切。
方星端起放着草王菇的盘子,走到水槽前冲洗,当她转过脸时,我的第六感又一次告诉自己:“她心里必定藏着什么沉甸甸的秘密,每一个笑容都那么短促,仿佛是为了配合说话而故意装扮出来的?”
可以肯定,她对关伯的迎合举动,颇有深意。
这一点,关伯或许可以理解为——“爱屋及乌,因为爱上我而连带喜欢这个家、喜欢每一个人。”
我却不肯一厢情愿地这样认为,那些一见钟情的经典爱情例子到了今天只会出现在文艺作品里,以她的名声和经历,几乎没有可能一下子跌入爱情的涡流里不可自拔。
再度推开书房的门,无情正双手支着下巴,对着窗子发怔,电话被胡乱地塞进背包里,仍旧有一截天线露在外面。
“无情小姐,咖啡来了。”我放下托盘,缓缓落座。
她转过头,眼角有哭过的痕迹:“哥哥说,别跟你开玩笑,不该动你的金子,口气从来没那么凶过,都怪你诬陷我偷东西。”一边说,两串泪珠又扑簌簌地滚了出来。
我真是冤枉到了极点,本来是无辜的失主,反过来又要被她指责,但又没法发火,只能取了纸巾递到她手边,柔声劝慰:“是我错怪你了,别哭别哭。”
唐枪寄来的石板画惹出的麻烦还没结束,无情的出现,又像是一场夜半风雨,不得不让我分心。到了现在,只能一边看一边化解,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女孩子得宠的年代,全球都是如此,港岛的风气绝对不会例外。
无情脸上的风雨,来得快也去得快,两张纸巾没用完,已经破涕为笑:“哥哥说,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