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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远一点可以看到一群大海绵的优美的、半透明的轮廓。海底上散布着一丛丛直立的浅紫色和黑色的扁平的东西,这些东西肯定是某种海胆,还有些大眼睛的或盲目的小东西,这些东西有的出奇地像潮虫,有的像龙虾,它们懒洋洋地穿过光束,然后消失在黑暗之中,留下了一道道沟痕。
随后,那个正在徘徊着的小鱼群突然间掉转方向,像一群燕八哥似地向他冲来。他们像一团发着燐光的雪片,从他头上掠过,接着他看见在这些小鱼后面有一个较大的动物朝钢球走来。
起初他只能模糊地看到它,那缓缓移动的身躯略似一个正在行走的人,后来它走近射出的灯光。耀眼的灯光照在它的脸上时,它闭上了眼睛,感到眼花缭乱了。他凝视着它,惊呆了。
这是个奇怪的脊椎动物,它的暗紫色的脑袋同蜥蜴有几分相似,不过它的高额和颅骨是以前他见过的爬虫从来没有过的;它的垂直的颜面角使它看上去非常像人。
两只大眼睛像蜥蜴一样突出到眼眶外面,在它的小鼻孔下面有一张爬虫似的宽嘴,嘴唇是角质的。在耳朵的位置上有两个大鳃盖,从那里向外浮出一绺珊瑚红的细丝,有些类似幼小的鹞鱼和鲨鱼的树枝状的鳃。
但是,这个动物的最奇怪的特征还不是它的脸与人脸相似。它是一个两足动物;它的近似圆球形的躯干支撑在两只蛙腿和又长又粗的尾巴组成的三脚架上;它的前肢好似青蛙的前肢,也仿佛漫画化了的入手。它手里拿着一根铜头的长骨棒,这东西是五颜六色的;它的头、手和腿是紫色的;但是它的甚至像衣服一样松弛地挂在身上的皮是一种发燐光的灰色。它站在那里,被灯光照得眼花缭乱。
最后,深渊中的这个新奇的动物眨眨眼皮,又睁开了眼睛,用那只空着的手遮在眼睛上,张开嘴发出一声喊叫,它的发音几乎像是说话,这喊声之大甚至穿过了钢球的外壳和气垫。没有肺怎能会发出叫喊声来,艾尔斯蒂德对此不想作解释。接着,它向旁边移动,避开亮光,隐藏到旁边的神秘的阴影中去了,艾尔斯蒂德与其说看到,不如说感到它正在朝他走来。他猜想是灯光吸引了它,于是把电门关闭。过了一会儿,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敲打着钢板,钢球开始摇晃起来。
然后,他听到它的叫喊声,并且觉得远处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回答它。又是一阵敲打,钢球摇晃起来,和绕绳索的滚筒摩擦着。他站在黑暗中朝永远是黑夜的深渊注视着。不久,他隐约看见远处的另一个发燐光的类似人形的东西匆匆忙忙地向他跑过来。
他不知所措地在他这个摇晃着的牢房中摸索着用来照亮钢球外的电灯的按钮,碰巧摸到了装在加气垫的凹处的他自己的小白炽灯。钢球扭动了一下,把他摔倒了;他听到像是吃惊的喊叫声,当他站起来的时候,看见两双偷窥的眼睛正在朝下面的舷窗注视并反射着灯光。
过了一会儿,有几只看不见的手在用力敲打他的钢球外壳,还有在他这种处境听来是足够可怕的使劲敲打钟表机构的金属保护层的响声。那的确吓得他魂不附体,因为要是这些怪物把那个装置搞坏了,他就永远不会得救了。他刚想到这里,就觉得钢球猛烈地摇晃起来,地板紧紧地顶着他的双脚。他把照亮球内的小白炽灯关闭,把外边的大灯打开,一束强烈的灯光朝海水射去。海底和类似人的动物都不见了,两条彼此追逐着的鱼突然出现在窗口附近。
他立即想到,这些奇怪的深海居民已经把绳子弄断,他已经脱险了。他愈来愈快地朝上升着,可是钢球蓦地停住了,他的身子飘起来撞在他的囚室的加气垫的顶上。大概有半分钟之久,他惶恐不安,不知如何办才好。
后来,他觉得钢球在慢慢旋转,摇摆,还仿佛正在水中被什么东西拖行着。他在窗口近旁伏下身子,设法用他的身体的重量让球的那一部分滚向下面,但是他除了看到徒然向下射进黑暗的灰白色光束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他突然想到,如果把灯关闭,使他的眼睛习惯于深邃的黑暗,他就会看到更多的东西。
他这一招做对了,过了几分钟之后,如墨汁一般的黑暗变成了一种半透明的黑暗,这时他看到在很远的地方,有一些模糊得像是出现在英国夏季傍晚的黄道光似的东西在下面游动着。他断定这些动物已经把他的缆绳解开,现在正在海底上拖着他走。
接着,他开始看到某种模糊的遥远的东西在起伏不平的海底平原上,这海底平原是他在窗口所能看到的范围内向左、右两个方面伸展开的一条宽阔的灰白色的光带。他正在被拖向那里,仿佛一个气球被人们从广阔的乡村向城里拖去。他很慢地朝那个地方逼近,那些模糊的亮光很慢地会聚成较为明确的形状。
他到达这个发光区域以前,差不多快五点钟了,那时,他能看出一排排像是街道的东西和聚集在一座庞大无顶的、令人不解的仿佛是坍塌了的寺院似的建筑物周围的房屋。这些街道和房屋在他下面像是一张展开的地图。房屋全是没有屋顶的围墙,如他后来看到的那样,作为建筑材料的发燐光的骨头使这个地方看来像是由被淹没的月光建造成的。
在这个区域的内部洞穴中间,树枝状的海百合伸出它们的摆动的触手,高高的、细长的海绵耸立着,好像清真寺在城市的发光雾气中闪闪发光的玻璃尖塔。在这片开阔地带能看到像是人群的骚动,但是由于离它们太远了,他分辨不出人群中的每一个人。
这时,它们慢慢地把他向下拉,于是他下面的东西愈来愈清晰了,他逐渐了解到这个城市的详细情况。他看到这些模糊的房屋之间的街道是用圆形东西串成一条条直线做标记的,后来他发觉在他下面广场上的某些地方,有一些类似裹着皮壳的船形物。
他一直被缓慢地向下拉着,他下面的东西也变得愈来愈亮、愈清晰。他觉得他正被向下朝城市中心的那个庞大建筑物拖去,他能够不时偶然看到正在拖着他的绳子的形形色色的怪物。他吃惊地看到,在成为这个地方的突出特征的一只船的索具那里,拥挤着一大群朝他指手画脚的东西,然后,大建筑的墙壁悄悄地在他周围耸立起来,遮住了他的视线,使他看不见那座城市。
那些墙是用浸透水的木头、拧成的缆绳、铁筋、黄铜、骨头和骷髅造成的。骷髅在所有建筑的顶上堆成S形和螺旋形以及各种奇怪的曲线;成群的银白色小鱼在这些骷髅的眼眶中穿进穿出,并且在这面古怪的墙的附近戏耍着。
忽然间,他听到一声低呼和好像是号角的强烈的吹奏声,然后又被一支奇怪的曲调所代替。圆球向下沉,经过了巨大的尖顶,他透过窗子模糊地看到很多正在注视着他的那种奇怪的像鬼魅般的人,最后他停在广场中央的一种好像祭坛似的东两上。
现在他到了这样的一个高度,他能又一次清楚地看到深渊中的这些奇怪的人了。使他惊讶的是,他看到它们正俯伏在他的面前,只有一个例外,这家伙穿着一件仿佛盾形鳞片的长袍,头上戴着一顶发光的王冠。它站在那里,张着爬虫般的嘴,一张一合地似乎在领唱颂歌。
一阵难以言说的冲动使艾尔斯蒂德把他的小白炽灯又打开了,这使得深渊中所有这些动物都能看得见他,虽然灯光使它们立刻躲到黑暗中去。他的突然出现,使得歌唱变成了高兴的狂呼,极力想再看看它们的艾尔斯蒂德又把灯光关闭,于是他在它们的眼前消失了。不过在短时间内,他的眼睛还看不清它们在于什么,最后,在他终于能看清它们的时候,它们又在跪着。它们就是这样不断地对他礼拜,一直进行了三个小时之久。
艾尔斯蒂德极详细他讲述了这个奇异的城市和居民。这些永远处于黑夜之中的居民,它们从未见到过太阳、月亮或星星以及绿色植物,也未见过呼吸空气的活生物,它们不知道什么是火,除了生物身上的燐光以外,没见过任何亮光。
虽然他的遭遇是惊人的,但更可惊的是,像亚当斯和詹金斯那样杰出的科学家竟然无法在他的遭遇中找出一点不可信的东西。他们对我说,他们看不出有任何理由在这深海的海底上不能有习惯于低温和高压的有智慧的、能在水中呼吸的脊椎动物。它们的身体很重,无论是活是死都不会漂浮起来,于是我们全然不知道,它们同我们一样是新红沙岩时期的巨大爬虫的后代。
然而,对它们来说,我们一定被它们当作是奇怪的、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