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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雄无言的点点头。
人有时候会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即使并非住在有着游泳池、如迷宫般的大宅第;不曾搭乘豪华客轮环游世界一周;更没有坐过客机的头等舱、在高级大饭店的VIP套房住上一个月;出入代步的也并非配有司机的顶级房车、或在轻井泽有二百坪的别墅;当然也没有享受过一群佣人来照顾生活起居;在游艇停泊港也没有自家用的游艇;更不是大企业的老板或高级主管;但就是能够蛮不在乎地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相同的,没有待过波兰奥斯威辛集中营;也没因战争或灾害失去了一切;身体也没染上不治之症;也不曾在火灾、交通事故中失去了所有的家人;更不用担心今晚睡在 何处、明日要吃什么;但还是有可能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更何况——伽椰子所成长的生活圈非常狭窄。
这个世界至今是现实的,有的小孩从未吃过巧克力就死去;同样的,人生至今也是现实的,也有少女连一次盛装打扮都未有过就这样死去。但是,伽椰子并不了解这个道理,甚至连想都未曾想过。
事情就是这样。
没错,当一个人的生活圈越是狭窄,怨恨就越容易变深、变得强烈,就像倒进器皿中的水。
器皿越小,灌注进去的水就越快满溢出来。相同的,人的器量越小,所灌注进去的仇恨很快就泛滥于四周。
在被丈夫用折迭刀伤害,煎熬、残酷至虐杀为止的数小时之间,伽椰子不单是怨恨刚雄,还对更多人怀恨、厌恶……自己进入教室时,就突然停止说话的同班同学;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此爱他的小林俊介;抢夺小林的绿川真奈美;专心于工作而忽略掉女儿的双亲……伽椰子嫉护、仇视、憎恨许多人……盛装打扮的在街上行走的少女们;幸福的购买晚餐食材的家庭主妇们;结束一整天工作正准备回家的男人们;聚集在电玩中心的少年们;在餐厅用餐的家庭;穿著迷你裙跟泡泡袜在街上行走的高中女生们;在公园跟孙子一同玩耍的老人家们……换言之,她嫉妒、仇视、憎恨除自己以外,所有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
每当丈夫挥下折迭刀,将自己的皮肤一寸寸地划开时,那猛烈的恐怖与疼痛,让伽椰子嫉护、仇视、憎恨这个世界。
将超过六百万以上的犹太人送进集中营并予以杀害的凶手,他们仇视、憎恨并杀死自己从未见过的人,就只因为对方是犹太人;又或者是,劫机冲撞纽约摩天大楼的男人们,将那些素未谋面的人们都当成敌人而心怀怨恨并杀死他们,就因为对方是美国人;还有,在越南丛林持续投下汽油弹的士兵中,也因有些人在心中想着“所有越共都死光光”,但最后死的却不只是越南士兵,连住在那里的女人,小孩及老人们也都被仇视、憎恨、残害。至于伽椰子,则是赌上这一生的所有,仇视、憎恨,杀害自己除外的所有人,她认为,被虐待至今的自己有这样的权力。
第二章
1、小林
初夏的白天似乎特别漫长,小林俊介结束学校工作正打算回家的时候,天色丝毫还没有日将西落的样子。
打开并排在穿堂上金属制信箱间的“205”号信箱,里面有几封寄给他跟妻子的信,将信取出后,便往楼梯走去。
最近几个月,查看一楼信箱已成为身为丈夫小林的工作,因为小林回家的时候,信件都还留在信箱里,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这个住宅区并没有设置电梯,所以就算只有二楼,也不可能要身怀六甲的妻子爬上爬下的。
“205小林俊介?真奈美”
在这个老旧住宅区二楼的5室——就是他跟真奈美的甜蜜小窝。刚结婚的时候就不用说了,但就连婚后一年的现在,每次看到并排写着自己与妻子名字的门牌时,心中仍会涌现愉悦的感觉。只不过是块门牌,但小林却觉得连那块有点脏的压克力板,也在祝福他们幸福。
小林转开门把,不出所料,门并没有上锁。从小生长在邻居不是亲戚就是熟人地区的真奈美,并没有将玄关门锁上的习惯,虽然小林觉得这样太不谨慎小心了,但不管唠叨了几次,真奈美都笑着说“没关系”,所以现在小林已不再多话了。
或许,就如真奈美所言没有关系吧,毕竟,这世界并没有那么多的坏人。
“我回来了。”
小林边说着边把门打开。
“回来了啊!”
真奈美站在玄关前的厨房回应着,抚摸着与纤瘦体型不搭配的便便大腹,就跟往常一样,“呼、呼、呼——”的练习在妇产科所学的拉梅兹呼吸法。就在她“呼、呼、呼——”呼吸的同时,也忙碌的穿梭在狭窄的厨房里。
“晚餐马上就好了,再等等哦!”
一如往常露出笑容的真奈美如此说。从学生时代就开始交往,已经有十年了,但小林仍觉得她的笑容特别灿烂。
“动这么厉害有没有关系吗?”
小林把脸贴近妻子突出的肚子,像是在询问腹中女儿的意见。
“没有关系呢!”
真奈美代替腹中女儿,用小孩的语气回答。她凝视着小林,抚摸着即将临盆的肚子,满脸幸福地笑了。幸福。对,幸福。
看着站在砧板前面,切着菜的妻子的背影,小林有此深刻的体会。这样的幸福,从现在开始还会继续下去……没错,会继续下去——因为太高兴而身体微微颤抖着。
小林打着早已记得滚瓜烂熟的电话号码。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还是没有人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他失望的挂下电话筒。
“怎么啦?”
真奈美吃着满满装在玻璃容器里的原味优格,用娇滴滴的口吻问着,“出了什么问题吗?”
“嗯、有点事……”小林在妻子对面坐下,模糊地回答着。
“出了……什么问题吗?”
小林俊介在练马区的小学担任老师,今年已经第六年了。当然,一路走来虽说不上一帆风顺,但却也没发生什么大麻烦。对于小学老师这份工作已相当熟悉,跟学童父母亲的应对也已掌握住要领。但是,每天还是会为了些芝麻小事而担心。解决了一件事后,另一件麻烦事又会马上出现。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有个孩子已经好几天没到学校了……也就是无故缺席。”
小林盯着妻子美味吃着优格的嘴角说道。
“嗯……父母呢?无法取得联络吗?”
“这就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人接。”
“这样啊?……老师可真不好当。”
模仿小孩牙牙学语的语气回答的真奈美笑了,而小林像是打消了念头似的笑着回答:“是。”
没错。现在小林惦念的是,已经好几天无故缺课又联络不上、名叫佐伯俊雄的学童。从佐伯俊雄没来学校的那天开始,大概已经打了三十通电话到他家,但每次只有电话铃声无止尽的响着,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故了呢?
小林的视线落在桌上摊开的学籍资料,佐伯俊雄的家庭成员栏——父亲的名字是刚雄,三十四岁的插画家,母亲的名字是伽椰子。
……伽椰子?
瞬间,过去的记忆又再次浮现小林的脑海中。
……伽椰子?……伽椰子?
对了,在一个月之前的新生入学的那天,仪式结束后,在校门口附近看到有个女人握着新生佐伯俊雄的手,看似有点犹豫不决的开口喊他,“……小林老师。”小林想起那个女人的身影。
“小林老师……那……那个……我姓佐伯……我儿子……俊雄……就麻烦你照顾了。”
身穿白色套装的长发妇人低着头,用战战兢兢的语气说着,而小林则微笑点着头回道,“我也要请你多多指教。”……伽椰子?……伽椰子?……伽椰子?
没错,那个时候没有注意到,但是,现在仔细一想……“喂、真奈美……我们班上有没有一个叫伽椰子的同学?”
他询问仍继续一口一口把优格送进嘴里的真奈美,真奈美跟小林是教育学系的同班同学。
原本吃着优格的真奈美突然停下来,视线看向天花板,“嗯……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有这个同学……伽椰子……川又……伽椰子?”
对,是川又,川又伽椰子,准没错。
但是,到目前为止从未想起曾有过这样一个同班同学。不,就连现在也想不起她的模样。或许,在学生时代小林从未跟她说过话吧。
“嗯……那个女孩啊——”
“她看起来有点怪异。”真奈美打断小林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