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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谨容轻声道:“你都听见了?”
这么大的声响,想不听见都不行。豆儿轻轻“嗯”了一声。
林谨容把那盏安神茶一饮而尽:“你怎么看?”在这初夏夜,她放下了长久以来一直挂着的一个包袱,觉着很轻松,特别想找个人说说话。
豆儿有些无措,犹豫片刻方道:“奴婢以为,桂嬷嬷大抵说的是真话。”她私底下以为,桂嬷嬷算是难得聪慧了一回。就凭着林谨容乳母的身份,只要留着这情分,只要林谨容日子好过一日,桂嬷嬷的日子就不会难过到哪里去。相反,若是真的让桂圆做了通房,无论得宠或是不得宠,这情意还能剩下几分?且,摆明了二爷眼里心里只有林谨容,桂圆那真是自讨下溅。凡是有点眼色,也该走这条路才是。
“我也觉得她是真话。”不拘桂嬷嬷出于何种考虑,何故到了现在才来说这个话,林谨容都只当是她还看重这份十几年的情意。如此,她便成全她。
豆儿见她神态安详,轻轻出了口气,笑道:“奶奶,但只是,您怕是要多动点心思了。多半过不得几日,老太太或者是大太太就要找您说话的。”抛开别的不说,桂圆果然是最合适的通房人选,现在林谨容答应桂嬷嬷放了桂圆,那便意味着,林谨容不得不听从陆老太太和林玉珍的安排,给谁就是谁了。
“你今年多少岁了?我记得你是比桂圆小。”林谨容笑看了豆儿一眼。这丫头平日和个闷嘴葫芦似的,谁知心里也是个明白的,事事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林谨容本是无心一问,豆儿却从中听出些别的意味来,立时变了神色,呐呐地道:“奶奶,奴婢还小着呢……也不算小了,16啦……”忍了忍,又忸怩地道:“奴婢虽不如荔枝姐姐有本事,可也盼着将来能和她一样的……”
这丫头想哪里去了?莫不成还以为自己会舍了桂圆用她?林谨容睁大眼睛,所有的郁闷全都散去,越看豆儿越可爱,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我记住了,我们豆儿将来想嫁个有本事的大管事。”
豆儿的脸红得滴血,一双柳叶眼却充满了光彩,难得地显露出几分活泼来,嗔怪道:“奶奶,奴婢可什么都没说。”
“我现下无人可用,还得多留你两年呢。你急也没法儿,且等着罢。”林谨容忍住了笑,示意她:“打水来我洗漱。把奶奶我伺候好了,一准儿替你相看个好的。”
豆儿使劲跺了跺脚,埋着头奔了出去。林谨容推开窗子,嗅着窗外的茉莉芬芳,长长出了一口气。
自第二日起,桂嬷嬷就在林谨容面前替桂圆告了病,林谨容问她可要看大夫,桂嬷嬷回答不用,静养几日就好了,林谨容也就顺着应了,从此不再过问桂圆的事情。
陆家一直热闹了七八天才算安生下来,不出林谨容所料的,这里刚一平静,子嗣的事情便被郑重提上了日程。
这日午后,林玉珍把林谨容叫过去:“二郎不日就要归来,老太太让我问你,你可有什么打算了?”
林谨容垂着眸子道:“打算自然是有的。”
林玉珍并不问她到底是什么打算,只道:“我看着桂圆不错,样子好,性子也安静。早前看着还有些掐尖好强,现在大了收了性子,看着挺温顺的。反正她身契也在你手里,只是要收了她,桂嬷嬷便不能再留在你房里了,让她荣养了罢。”
林谨容平平静静地道:“前几日桂嬷嬷求了我,让放桂圆出去配人。”
林玉珍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怒道:“我还不为你着想么?你好好想想我刚才和你说的话,哪一句不是真心实意替你考虑?你却这样对付我?”
林谨容只重复:“我已经答应了桂嬷嬷,她到底是我的乳母。有十几年的情分,她跪在我面前求我,我不能不理。”
林玉珍只当她是拈酸吃醋,不愿给陆缄安排通房,所以才手段百出,百般敷衍,当下怒道:“行,你既舍不得你的丫头,就由我来替你安排总不能让老太太来安排行了,你下去罢。让人收拾房间等着就是了。”
林谨容默默地站起身来,朝林玉珍行了个礼,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行至门边,但见陆云独自立在廊下,便朝陆云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陆云一脸的同情,紧紧拽着她的手不放她走,低声道:“二嫂,且放开心,莫要怪责母亲,她也是没有法子,早上被祖母说了许久……”
林谨容淡淡一笑:“其实没有什么好怪责的。”各有各的立场,怪得谁去?
第304章 端午
五月初五端午节。
钉艾人于门上,系长命缕,盖桃印,钉赤口,挂菖蒲,配道理袋;晒书,饮艾酒,食粽,家家欢聚。
林谨容清早起身,便应节气由豆儿在臂上系了五彩长命缕,又在腰间挂了赤、白二色绸布制成,装了稻谷并李子的道理袋。因见丫头个个儿都打扮成这个样子,不由得笑道:“好了,个个儿挂着这两个袋子都要讲道理,免去口舌是非之灾。”
豆儿笑指樱桃:“我是用不上,还看樱桃。”
樱桃忙道:“我是最讲道理的了。这袋子也不过应景儿戴戴。”一边说,又指着双福和双全:“笑什么笑你们俩才要紧着些,奶奶说的就是你们”
豆儿便掐了她一把:“看这丫头这张利嘴。”
正笑着,帘外有人道:“奴婢彩虹给奶奶请安。”
屋里众人的笑声顿时停了,豆儿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樱桃却是黑了脸,双福和双全两个小丫头贼兮兮地从眼角偷看林谨容。
林谨容面上并无什么波澜,平平静静地道:“进来吧。”
帘子被打起,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低垂着头走了进来,身上穿的一件豆青色的小袄,配着淡青色的裙子,梳了个双髻,只戴一枝素银簪并一朵小小的绢花,生得白白净净,圆脸笑眼,半点脂粉不施,胸大腰细臀肥,正是林玉珍精挑细选了来给陆缄做通房的彩虹。
彩虹之前在林玉珍房里只是二等丫头,原名是叫菊香,无声无息的,并不出彩。但因为性子老实,长了一副讨喜样,看着又是个好生养的,便被林玉珍看上了,特特挑出送了过来。求林谨容赐名,当时外面初初雨歇,天边正挂着半轮彩虹,林谨容就随口道:“那就叫彩虹吧。”
从那日之后,彩虹便在林谨容院子里的东厢房住了下来,初始也还主动与豆儿她们抢着做事,被豆儿几个不冷不热地晾了几回,林谨容也吩咐她不需做这些,做做针线就可以了。她这才没有往前头挤,而是每日早晚来执礼请安罢了。
彩虹在这屋里,连头都不敢抬,端端正正地给林谨容行了礼,就照例立在一旁低声道:“不知奶奶可有什么要吩咐奴婢做的?”
林谨容例行公事:“今日是端午,你虽初来乍到,却也不要太拘束。”
彩虹谢了,屈膝行礼退出去。刚放下帘子,就觉着有一道炽热的目光死死盯在她背上,她回头看去,但见桂圆立在不远处的花圃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见她看过去,垂下眼眸转身快步进了屋。
桂嬷嬷从另一间屋子走出来,朝她和气地笑了笑。
彩虹忐忑地回了桂嬷嬷一个笑,转身躲进屋里,拿出针线活来坐在窗下做个不休。不多时,听见外面有动静,她忙站起身来,透过窗缝往外看,但见打扮得光光鲜鲜的樱桃、芳竹几个簇拥着盛装的林谨容,稳稳当当地下了台阶,朝着院门走去,便知林谨容这是打理家事并参加端午家宴去了。于是轻轻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继续拿起针来慢慢地戳。
忽听豆儿在外面道:“都来帮忙晒书。”
她便又将窗子开了一条缝,往外看出去。豆儿指挥着张婆子等几个粗使婆子,从陆缄的书房里抬出一箱又一箱的书来,带着双福、双全几个把这些书对着日光丰沛处全数铺陈开来。桂圆、桂嬷嬷等人全都在帮忙,可陆缄的书太多,仿佛总也弄不完似的。
总不能关在这屋里一辈子,彩虹开了房门,站在门口同豆儿小心翼翼地打招呼:“豆儿,我闲着,我也来帮忙好么?”
豆儿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的忐忑讨好期待,想着林谨容吩咐过不要刻意为难她,便笑道:“来吧,只是手脚要小心些,这些书都是二爷的宝贝。”
彩虹得了这句允许,如奉纶音,欢天喜地的走出去,加入到晒书的行列中。桂圆捧着几本蝴蝶装的书,立在院子的另一端,抬眼看着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