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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台大营最靠得住,若换了怕是对主子不利。”曹寅双手按着桌子,身体前倾急速说着。
康熙依旧端正的临帖,含笑不语。
纳兰举起自己的一片蝇头小楷端详仔细端详着,笑道:“又不是打仗,哪里还用得上三大营?有步军统领衙门足够了。”
康熙并不理他们的话,只向纳兰道:“看看朕的字怎么样?”
纳兰起身过去看了看,笑道:“奴才怎么敢评价皇上的墨宝呢?”
康熙探头看了看纳兰的字,笑斥道:“滑头的人!”
此时早有奉茶的宫女端上春日新茶来,康熙随手接过喝了几口,“朕还没怎样,他倒自乱了阵脚。他究竟在慌什么?”
纳兰立在案前,凝眉想了想笑道:“他此时虽然事事顺意,可想起从前种种,也难以心安吧。”
曹寅也起身上前道:“奴才看鳌拜是越来越跋扈了,年初又在钦天监的折腾,还想挑起大狱。这才是天怒人怨呢!”
我默然侍立一旁,轻轻的研磨着一块朱砂。朱色如血般粘稠的研开,令人望之惊心。康熙轻轻敲着碧玉松鹤图砚屏,拈起一只朱笔,朱红色羊毛锋上滴下一颗浓稠的红颜色,落在雪白纸上,像极了一滴鲜血,“拿朱笔、批折子。”康熙轻声自言自语,似是叹息:“一只朱笔上有多少权力?生与死、贵与贱、贫与富、疏与亲、爱与恨,朕的一切都在这只朱笔上。朕要握稳了。”
他的话语极轻,可每一个字都深深的印在我的心中。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脸,他已经十六岁了,长成个英气逼人的少年天子,再不是第一次见到的瘦弱男孩儿。他身上的明黄色的衣袍剪裁如此合体,仿佛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第一次说出自己对权力的渴望,匀称有力的手紧紧握着朱砂毛笔,大约这一生都不愿再放开了。
我觉得恐惧,心中无来由的升起一缕缕凉意,如同窗外的料峭春寒,虽不严酷,却直沁内心。
我从康熙身上移开目光,他身上的明黄色太过耀目,晃得我几乎要落泪。蓦地,我碰上了纳兰的双眸,他眼神中带着罕见的游离之色,不知该归向何处。他淡淡向我一笑,转头去看书案上的竹雕搁臂。我注意到,纳兰深深的透了一口气,脸色略显的苍白。
丰台大营按照鳌拜的指示换防了,康熙并未再说别的。蹊跷事在七八天后发生,鳌拜病倒了。
“奴才保证他是装病。”曹寅对康熙说着,“昨天还在东华门吆五喝六的,怎么今天就躺下?”
康熙紧盯着布库房中正在摔打的小侍卫们,随口“嗯”了一声。
我刚刚换了一身太监的衣裳,端着小茶盘侍立在旁。场中是纳兰和李煦在角力,纳兰个子高些,李煦生的矮胖,两人来往几个回合不分胜负。
康熙突然大叫:“用‘别子’!”
纳兰反应快,趁李煦未曾站稳之际,猛然出右腿反向别住了李煦左膝,喝道:“去!”李煦应声倒地。
“谢皇上!”纳兰胜了,笑着回身向康熙躬身一礼。
“小心!”我喊出这两个字的同时,纳兰已经直直趴在了地毯上,原来是李煦冷不防从他身后抱住了他的双腿,将他翻到在地。李煦蹂身而上,曲肘作势向他的脑后一击。
我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却见纳兰的手在地毯上拍了几下,被李煦拉了起来。
“你怎么又来了!还乱喊!”乌可查早就推开了自己的对手,上前几步指着我气愤愤道,“女人会给我们带来霉运!”
我早就习惯了黑瞎子对我的轻蔑,回口道:“滚!霉运是你自己带来的!”
康熙不耐烦的挥手。我们立刻止住了斗口,听他摇头道:“这样不行,再想其他主意。”
乌可查憨憨的说道:“皇上,这一着对付成德可以,对付鳌拜肯定不行。成德是个巴克什,好好想想办法吧。”巴克什,满语中的意思是“有学问的人”,我掩口轻笑起来。
纳兰弹着身上的土,也不推辞,满口答应着:“奴才会再想主意的。”
“散了吧。”康熙靠在宝座上,活动活动肩膀。
众人行礼告退。
康熙对纳兰曹寅几个人道:“今日不念书了,朕一会儿要出去。得去鳌拜府上亲自探一探他的病啊。”康熙做个鬼脸,笑道,“他搭了台子,朕就得唱这一出儿戏。”
我们几个人立刻都来了精神,全都要跟去。康熙连忙止住,道:“楚儿、成德不能去。曹寅和李煦跟朕去吧。”
我不禁有些失望,我对每一次能出宫的时刻都是十分期待的。心中也明白,我与纳兰曾在鳌拜手下死里逃生,身上都系着康熙对鳌拜解不开的仇恨。现在这个微妙的时期,每个人的每根神经均是无限敏锐,经不得半分刺激。
康熙就在武英殿换上了一袭朝服,在仪门外上了十六人抬金顶大轿。武英门外已经摆下了全副依仗,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带同侍卫们在前引导,曹寅、李煦骑马在轿旁跟随,浩浩荡荡出西华门而去。
我与纳兰远远跟在依仗后面送到西华门内,这才回来。
“我先不回家,不放心。”纳兰向我笑道:“就在侍卫房等着。皇上回宫了,你派人来叫我。”
“好。”我答应着,笑道:“我也觉提心吊胆呢。”
春光烂漫的天气,无风无云,和煦的阳光播撒在金色琉璃瓦上发出奇异的五色光芒。
“偏偏这个时候装病。”纳兰苦笑了一声,他虽然口中说着要去侍卫房,却立在西华门内的空地不动。我亦是立在当地不动,口中道:“是啊,病都不捡好日子。”
我们俩的眼睛都盯着高大宫门外的甬路,那里有护军来回行走值守,和往日并无不同。汉白玉的路阶上还有净水泼过的湿润。那片空地白的耀眼,早已看不出从前的血迹。
五年前的今天,倭赫、西往、折克图、塞尔弼四人被鳌拜杀死在这里。我懊悔自己的懦弱,竟然不敢走过去看看他们的血迹,看他们最后一眼。我的朋友们,你们如今过的好不好?倭赫哥哥,我在心里叫他,谢谢你曾经救我,谢谢你曾经如此喜欢我。
“我先走了。”纳兰笑道,“别伤心了。”他递给我一块手帕。
“我哪里伤心了?”我向他笑着,特意笑的如春花绽放。可偏偏有几滴不争气的眼泪滑落在口中,咸咸的。我没有接他的手帕,只是不好意思的用袖子抹了抹。
纳兰不好说别的,也笑起来,“一边哭一边笑,简直是个小傻子。”他背着手摇摇晃晃的走了,一袭银白海水暗纹箭袖长袍飘飘扬扬。
我抹净了脸上的泪痕,微笑着往乾清宫跑去。
不到中午,康熙的銮驾便即回宫了。先去慈宁宫回了话,便回到乾清宫更衣。纳兰早就赶到南书房等候,却见康熙笑容满面道:“真是唱了一出儿好戏。看过《三国演义》么?曹操刺董卓,都没有这个精彩。”
我与纳兰都是满头雾水,只好看向曹寅、李煦。他们的脸色非常不好,李煦的脸都白了,嘴唇抖动着说不出话来。
无人言语,康熙从靴中抽出一柄镶金嵌玉的直柄窄刃短刀,“看看?”我疑惑的看看众人,便接了过来。沉重而精致的短刀,落在手中的感觉非常异样。
“七星刀?”纳兰含笑道:“听说这是鳌拜珍藏的宝刀,不肯轻易示人的。”
康熙哈哈一笑,“他献给朕了。”
我不由得又低头看看刀柄上镶嵌的种种名贵珠宝,东珠、祖母绿、虎睛、翡翠、红蓝宝石,光耀夺目。因在御前,我只能双手捧住了,不敢抽出来细看。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见康熙的脸色骤然冰冷下来,挥手道:“都跪安,朕要歇一歇。”
“嗻!”我们连忙都行了跪安礼,缓步退出书房。忽听康熙缓缓言道:“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宫门紧紧掩上了,我送纳兰、曹寅、李煦走出宫门。曹寅急切的低声道:“鳌拜装病在家不肯面圣。主子执意要到病榻前抚慰——”曹寅四外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从他身卧的软榻上落下这柄短刀。”
纳兰听完,立时停住脚步,愣怔怔的盯住曹寅,“然后呢?”
曹寅长出一口气道:“幸亏主子机警,只淡淡说了句‘老汗王的祖训,巴图鲁佩刀不可离身。如今只有鳌拜还记得’,便遮掩过去了。”
李煦搭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