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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红光影,遥似旧年,我的旧居中如此陌生的床榻与陈设。梁九功已经在暖阁帐幔外轻声道:“请主子口谕,在哪安置?”
康熙忽然拉住我的腕子,挣了几次都没有松手,似乎没感觉,“今天风大,不回宫了。就在皇贵妃这宿,下钥吧。”
脱去斗篷,康熙牵着我的手走进暖阁。骤然一阵暖风扑来,全身都在哆嗦。康熙看了我一眼,对外间的一众侍寝上夜的宫女太监道:“不用伺候,都下去。”
暖阁的屏风摆好,红艳艳的绣帐中缎被双铺,浓浓的熏着百合香。康熙不用人伺候,自己脱掉外衣换上寝衣。边换衣服边道:“你就在熏笼上。”已经躺在床上,放下了帐子。
我亦不答话,脱去大袄躺下,暖阁很小很静,能听见康熙均匀的呼吸声。如此和煦安逸,如此舒适柔和,可我却绷紧了全身。不敢想象,若此时手中有一把匕首,我会不会就此一刀了结了他的性命,抑或自己的性命。双目炯炯,似乎看见自己站起身来,举着一把闪亮的匕首向着康熙的床帐走去。
“睡不着?”康熙突然问道。寂静中这平淡的声音也显得十分洪亮。
“嗯。”平静半晌,我不愿说话。
“你为什么不死?”康熙冷笑道,“你若死了,朕也许还佩服你心意纯良。你也对的起容若所做所为。”
我不答话。
“周式微,你早就知道前明余孽已经‘式微’,为什么还要飞蛾扑火?”康熙似乎是翻了个身,平淡的问话。
我依旧不答。
“你伤了朕的心。”他的声音如同冷风,刺骨却又寂静,“可自己却依旧平平静静,当做一切没发生过。若是朕今日将你赐死,你也如此么?”
“是。”我深深透了口气。
“这三年多,你梦见过朕么?”
“偶尔。”
“你梦见过容若么?”
“也是偶尔。”我轻声道,不知为何,又继续说下去,“我更愿意梦见皇上。”
康熙的帐子突然掀开一条缝,一时又放下,暗红的流苏穗子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拂动着,委地低垂。
“梦境极其短暂,总会醒来。若是梦见皇上,我醒来心中是轻松的。若是梦见容若,醒来便是煎熬。”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流泪,可此时此刻,虽然没有鼻塞哽咽,却有一行泪咽湿了平绣软枕。
暖阁中的灯花结的太多,渐渐熄灭了烛焰,鎏金熏笼中斑驳的炭火映照在流光水滑床帐上头,伴着清淡的百合香,如百花夜放。沉默半天,我以为他已经睡着,却又听他忽的说道,“原来,朕是你的噩梦!”
清晨起身时,唯有丝络在床边服侍。她垂着头,俯身给我穿鞋更衣。
“我自己来。”轻轻推开她的手。
“贵主儿突然从南苑回来,宫中上下难免有些个传闻。贵主儿不要在意才是。”她袖手躬身,对我笑道,“三年前,因昭仁殿雷击失火,贵主儿惊惧之余小产。皇上命您去南苑本是为了精心疗养。可专门有一起子小人,口里不干不净,竟然说贵主儿到德寿寺住的这些日子是圈禁!还说什么,贵主儿干政,忤逆老祖宗,因而得罪皇上失宠。奴才们都知道,皇上对贵主儿恩情最深,不论如何,怎么忍心圈禁您呢?”
如此轻轻带过,竟然能不露痕迹?
我冷冷一笑,“宫里上下人都信么?”
丝络突然垂目,嘴角也含了一丝笑意,“连皇太后都信,何况旁人?”
好个精明干练的丫头!
“皇上今日有早朝,已经先去了。”丝络回手示意,两个小宫女捧上一袭秋香色蟒锻缂丝面的狐皮大袄,另有一件暗红闪缎银鼠旗装,袖口领口翻着四五寸的柔软风毛。
我随手拎起穿上,口中淡漠道:“知道了。”
“秋天时候,紫禁城整修了红墙与门楼儿,皇上命贵主儿收拾好了,去神武门城楼子上候着,皇上要带贵主儿看看远景儿。”丝络对我的神色,既不巴结也不小觑,只是淡漠的疏远。心知,她是康熙如今的心腹之人。十余年前,我亦是他的心腹之人。少年时的我,凭着意气与一腔热血,肯为他去死。
烈烈冬风萧瑟,我与康熙站在巍峨的神武门城门楼上。寒风之中的天,亦是惨淡的白色。远望是煤山,当年明朝的思宗烈皇帝便是从此门走出去的,披发遮面,踉踉跄跄的登上土山,自缢而死,他也是一个可怜人。
城楼上风大,我的云纹羽缎斗篷被风吹得飘扬起来,额上的碎发突突拂面,不由用绢子沾试一下。
康熙亦是迎风站立,城门之内,遥遥可见内宫贞顺门与神武门之间一箭多地的空场,那是护军值房与领侍卫府。
康熙手撑着女墙上的金色琉璃瓦,茫然的望着城中往来之人,“你所作所为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你就算自己不畏惧,也从不为佟氏一族着想?虽不是佟家亲生,毕竟佟氏一门对你不薄。”他说完,回头看着我。
我心中早有计较,展颜道:“只记得自己是佟家捡来的。佟国纲、佟国维兄弟认我,不过是当年仙儿死后的权宜之计。他们是皇上的亲舅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康熙侧目瞪视我片刻,默默转过头,冷笑道:“你倒是个狠心人!”
我不去看他,只凝望着远山,“不作狠心人,难得自了汉。我是孑然一身,何必多增牵绊。”
忽然,身后步阶上走上一人,身着纱帽补服,正是新任苏州织造李煦。他走上前来请安行礼,含笑向我道:“奴才叩请贵主儿大安!”三年多没见我,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笑道“奴才听见贵主儿的话,好一句‘不作狠心人,难得自了汉’!贵主儿可真算得上是了悟了。”
我见了李煦,只扬了扬嘴角,亦是不语。康熙见他上来,冷笑揶揄道:“皇贵妃参研佛经多年,此时竟顿悟了。”
我料想他们君臣二人必有心腹话说,请跪安道:“奴才告退。”不等康熙答话,躬身后退几步,转身下步阶。也不用车轿,径自向贞顺门内走,两旁当值侍卫皆垂手侍立,目不斜视的一路缓缓行去。梁九功慌张张的带着肩撵追上来,与丝络一同亦步亦趋的随在我身畔。
“贵主儿上轿吧,这儿挺远的呢。”丝络含笑道。
我只是一步步的往前走,“你们知道我为何要步行这段路么?”
丝络见我语气冷漠,只淡淡不答。梁九功思量片刻,含笑道:“贵主儿刚回宫,定然是见着了贞顺门外头太皇太后临终时铸的铁牌。所以,贵主儿孝心,不愿坐轿。”
不置可否,我随口道:“命肩撵在贞顺门内预备着。”丝络答应一声,连忙趋前照应。梁九功这才躬身停步,遥遥送我。
四下里整齐排列着拴马桩,御前侍卫在此需下马,一队队换防换腰牌入宫。守门的侍卫都统侧身而立,打千儿行礼,“奴才护军营统领三等侍卫张玉翔,叩请皇贵妃大安!”
真是无巧不成书,我侧目,“想不到,又是张玉翔。”
“奴才是守卫贞顺门与神武门的都统。”张玉翔垂首,我正待举步,他却低头道,“奴才以为,娘娘在此步行另有原因。”
我不由得一愣,万万想不到张玉翔忽有此语,“你说是什么?”
“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君执櫈,我跨马,他日相逢为君下!”
如石击心,我屏息半晌。想不到,世界上当真多有交浅言深之人。多少心腹话,竟然被陌生人说透。“君执櫈,我跨马,他日相逢为君下”,正是我当年对容若所言,再无顾忌,我在他生前守卫之地,下马步行。我淡然含笑对张玉翔道,“你倒是读过几年书。”
“奴才并没读过书,只是三年前回京时,听纳兰大人念过,是以记得清楚。”张玉翔说完,起身退步,往后的话声音极低,“当年娘娘周全奴才性命,如此恩德,奴才愿结草衔环以报。”
我继续往前走去,彷如不闻。
第六卷 续 断肠声里忆平生 续 千古艰难唯一死
作者:雨燕儿 更新时间:2012…11…10 09:00
三年在外,骤然回宫,当初走没有名目,现在回没有名目。我不出宫门,亦无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