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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么!”老头子缓缓的活动了一下身子,拖长了声音说道:“好人没好报,唯有祸害活千年!”
“明相骂我,我不敢还口。只是这么说起来,老相爷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我混不在意的弹了弹衣角,
“小畜生年纪轻轻的去了。老不死却活的好。”明珠的口吻十分平淡,仿佛说的话和自己毫不相干。但我仍然看见他微闭的双目抖动了一下,苍老的面容也跟着暗淡了下来,“当年,我在江南巡河。文豪金圣叹被科场案牵连,在法场开刀问斩。儿子在旁敬酒,老子笑道:儿啊,为父给你出个上联,咱们爷俩再对个对子!”
我默然无语,静静听着。
“上联是:莲子心中苦!” 明珠笑了几声,“小儿子早就哭得人事不知,哪里还对的出来!当爹的在法场上欲哭无泪,自说自话,这下联就是:梨儿腹内酸。”说罢,明珠展眉长叹,似是悠然,“莲子(怜子)心中苦,梨儿(离儿)腹内酸……”
我骤然会意,不由得闭目吸了口气,生生将泪水咽回去。
“你怎么还敢回京城来,还嫌我这老头子死的不够快么?”明珠冷笑了几声,转了话题。
“我不过是有件事情未完。”我凝眸看看他满面刀刻般的皱纹,心中轻叹,“本不想惊动您老人家。”
“你跟了高士奇?”明珠并不问我何事,也不惊讶我怎么敢冒如此大的风险回到京城来。却只是冷冷的问了这么一句话。
“高士奇是谁?”我苦笑问道,“我此时的身份,能跟谁去?”
“高士奇,表字澹人。你以为他是谁?他是三年前博学宏词科的大状元!”明珠略点点头,冷笑道:“姓高的小子不是好东西,最好离他远点。别怪老夫没提醒你。”
我心中一动,询问着看着明珠。
老人张开的眼睛,似乎阳光照的非常舒服,深深的吐了口气,缓慢道:“他早就疑心你我家有关联,你还蒙在鼓里呢。”
“是么?”
“那小子比猴儿都精明,猜也猜出来了。你对容若的遗物太上心,有心人早晚能看出破绽。”明珠低垂眼睛,仿佛是被初生的淡淡朝阳晒得睁不开眼。
“就算他有些疑惑,也是为了在我身上找些不利于您老的证据。”我不由得叹息道,“明相,姓高的手里握着多少证据,您究竟知不知道?您的死党两江总督余国柱是保不住了。高澹人手里的证据,我都已经毁了。往后如何,您老早作打算吧。”
“老夫知道,你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明珠微微一笑,“纸面上的证物算不得什么。两江上下的官员,若有一半撤职拿问,光是口供就能把我凌迟。我现在在朝中虽然已失恩宠,可皇上还要念一二分旧情,你还得帮帮忙。”
“河工银子,漕运银子,卖官银子,您老人家也该捞够了。”我平静的说道,“急流勇退谓之知机。”
“老夫我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老头子叹气,可苍凉的眼中隐约露出杀机。
“您老早这么想就好了。”我冷然揶揄。
“你这个祸水,害死了容若,如今倒逍逍遥遥。只是在我入土之前,不能让你过的这么踏实啊!”
“您老非让我死不可么?”
“我哪敢让你死,你若死了。皇上怕是现在就会灭了我的满门。”明珠直了直身子,咳嗽了几声,“没想到,老夫到了这时候,却还要你这祸害来救命。”
“您老的话我听不懂。”
半晌,明珠冷笑瞥我一眼,“死还不容易,可你现在是想死都难。别犯傻了,以为能一走了之么?这几年,我冷眼旁观,皇上对你仍未忘情。”
“您不肯放我?”
“要走也可以。”明珠仰头笑着,“老夫年逾花甲,没有几日好活了。剩下两个幼子,还未及弱冠。若是抄斩满门,也不过如此。那小畜生早死也罢,免了菜市口上的一刀之苦!”
望着明珠衰老的容色,我蹙眉思忖片刻,凛然退后几步,“我要去通州潞河驿。”
“今日是叫大起儿的日子,若是早朝无大事,现在就已经起驾。”明珠慢吞吞的念叨着,抬头看,太阳正在东方懒懒照着地面,“你现在走,怕是来不及了。”
“老爷子,告辞了!”我心一横,转身便走,来不及了!明珠是都已经料定,他根本不在意什么高士奇,也不在意什么账目证据!他是要用我救他自己的为难!如果康熙真的抓我,再过半个时辰九门提督就要关闭城门!
“皇上不会杀你,他舍不得!”明珠突然喝道,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收敛笑容,叹息道:“丫头,你叫我一声‘老爷子’,我叫你一声‘丫头’。算了吧!容若对你有万般好处,也是孽缘。有缘无分的虚情,有何意思?”
“老爷子,皇上若是念旧情的人,他就会念你当年保驾擎天的功劳,又会念着容若几次舍命护他。他怎么会把你一家陷入牢狱?”我急切的转身,“我对不住了。”
“你过来,我嘱咐你一句话。”明珠对我点手。
只好回身,凑近了老头子身边,“您有什么话?”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端端正正的扇在我的左脸颊上。我被抽懵了,愣怔怔说不出话。“砰!砰!砰!”明珠抡起手中的拐杖打起来,边打边骂,“祸害!无论如何,老夫活不到再见你的日子。这一顿打,是你该得的!”
明珠抡着拐杖劈头盖脸的抽打我,年迈之人,不两下便累得气息不接。我再不闪避,只由得他打。
“小畜生为你死心甘情愿,老夫没什么说的。可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他对不起我!那畜生死的时候,不知道想没想起他阿玛……”拐杖上的力气越来越弱,明珠一个没站稳,坐倒在石台上。
我上前搀扶,被他又抽了两棍。老头子这才拄着拐杖闭眼歇口气。泪水涌上双目,我不愿再哭,只好举目望天。
明珠咳嗽着,拐杖抡在我手臂上,喝道:“滚吧!”
仰头已经见到灿烂朝霞,日色下的残雪闪动着晶莹光色,我淡然道:“不走了,随您进城去。”
搀着明珠走出墓地,老头子絮絮叨叨,“我是败了,便是保住了命又能怎么样?你这一回去,宫里还不就是你的。佟家也该跟着你享享福了。你是不知道,这几年两个舅老爷糊里糊涂受了你多少连累。罢啦,你的事我不问。我这一败,索额图才是真得意。太子的叔姥爷,他可是不得了了。嘿,如今是索额图的天下喽!咳咳咳……”说得气愤,咳嗽起来。
我只得伸手给他捶着,悲凉含笑,淡淡劝道:“您老不用灰心,好好的养着身子吧。将来索额图的下场,只有比您老还惨。”
明珠止住咳嗽,撇了我一眼,想开口,却最终没说话。
车马銮铃声促,我随着明珠又进了德胜门。马车中,明珠撂给我一个蓝布包袱,“给,客栈里的东西,我命人给你取回来了。”
一味苦笑,我将两轴画抱在怀中,“老爷子,你早就盯上我了?”
明珠长长叹息一声,“你随姓高的上船,我已经派人跟上,直到进京。丫头,我可想不到,你是真有胆量。难怪我那小畜生被你迷上,更难怪皇上难于忘情。老夫以前以为,他们只是年轻,耽于美色而已。”
“老爷子不必挖苦我了。”我垂眸淡然道。
明珠闭目笑叹,“当初若你姐姐不死,当皇贵妃的便是她。丫头,你就是我们家的儿媳妇。”
“真的?”
“可惜世事难料!”
我并未多问,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切都无可假设。
车马滚滚,竟然回到了高澹人的家里。大门敞开着,我搀扶着明珠下车,老头子拄着拐杖戳了戳门口的台阶,低声冷笑,“姓高的小子要和我斗,他还嫩着呢!”
我微微蹙眉,轻声道:“为什么不去您老府上?我刚刚在这儿烧了他的东西,又回来可说些什么?”
明珠摇了摇手,向院内一让,悄然道:“皇上已经到了,你看不出来?巷子都封了。”
蓦然惊醒,我退两步往四下观看,巷子中早已没有行人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