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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我喃喃的自语着,“我不会离开你。”俯身在他的怀里,抬头看着纳兰的面容,如同浸在泉水中的温玉,令我觉得宁静而安然,眼中流出一行热泪。混着雨水,他一定看不出的。
“容若。”我低声叫他,“和我一起走。”话语从心中流露出来,没有思索,没有犹豫。纳兰并不回答,只是将我紧紧的抱住,护在窄小的雨帘之内,“我们离开京城,去江南,去关外,去……”
“嘘。”纳兰用手掩住了我的嘴,低头对我道:“你若想走,我现在便可以安排你离京。”他的双眼中是流动的波光,仿佛暴雨中的湖水,翻动着点点雨花,“楚儿,我知道你早想离开皇宫。”
“别叫我楚儿,我不是楚儿。”我不顾他的话,惨然笑道:“周晚,我是周晚!你还记得我么?”
纳兰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竭力抚慰,“我记得,周晚,我记得你。”
我泣不成声,“你已经把我忘了。昙花每夜一现,可韦陀尊者尽忘前尘,千百年终不相忆……你忘了我……”
“醒醒!你在说什么?”纳兰急切的问我,他将我抱紧,轻轻摇撼着。
“叫我‘晚儿’,那时候你叫我‘晚儿’……”
“晚儿……”纳兰连忙唤我,“以后我都叫你晚儿,醒醒,别昏过去!”
“你不记得了……”双手紧紧拉住他的衣襟,蟒袍金纽咯在手心儿,生涩的疼痛。我的眼睛难以睁开,我真的想死在他的怀里,“我等不到花开的时候!我不能与你一起等昙花开放……我要死了……”
“不会!”雨势缓和片刻,又紧了起来。纳兰将我护在怀里,低声安慰,“别傻了,你不会死的。地动不过一瞬时,就会好的。别怕,都会好的……”
“容若,你知道么:你这一生是昙花一现,烟花一瞬。世上唯有我是你的知己,唯有我能救你!”我抬头望着他满脸的雨水,“和我走吧,我等了二十四年……”
“晚儿,我的牵绊太多。”纳兰闭目深深叹道,“我走不了的。”雨水从他的额头滑落到我的脸颊,竟然是温的。
“你的心里是否肯给我留一席之地?”我的眼泪滚滚落下,“我的心早已经给了你。容若,人无心不可活,可我的心早就没有了!”
纳兰望着我,默默无语。
“我从不想做皇上的妃子,我与他是阴差阳错。紫禁城中的富丽繁华,是我当初一步走错……”纳兰紧紧的掩住我的嘴,不许我再多说。我竭力摆脱,泣不成声的又道:“我错了,原谅我,我不能这样错下去……”
“晚儿,是我逼你走了这一步,我逼的你一错再错……”纳兰的嘴唇在颤动,他并没有说下去,只是缓缓将眼神移开,“直道相思了无益。”他的手臂已经用尽了力气,一丝丝的松开了拥抱,“相思无益……”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仍是相思无益!我推开他的手,退后一步,抬手解开衣领处的丁香结。湿透了的衣衫盘扣凝极紧,好不容易才解开一个,又去解第二个,第三个……
纳兰看着我如此举动,呆住了。
我将淋漓着雨水的缎袍丢在地上,露出浅绿衬衣,流满泪水的脸庞浮上一丝笑容,朦胧中望着他的眉目,含笑又去解内衣的衣带。
纳兰握住了我的手,眼中亦含着泪光:“做什么?”
我挣开他的手便去脱衬衣,头沉重的抬不起来,声音也涩滞在喉咙中,“容若……我是你的了……”
衣衫粘着我湿涩的肌肤,如同剥去皮肉一般难以褪去。余光中看得见自己赤|裸的膀臂:青玉一般的白色,泛着湿润的光泽;胳膊上於红伤痕如同一条蜿蜒的小龙,沿着手臂向下伸去;发梢一缕缕的黏在锁骨上,汩汩的雨水淌过那束月桂花,落在心口上。
纳兰蹲身拾起地上的长袍,将我包裹在其中,揽在怀里,皱紧眉头叹息道:“别做傻事……”
我闻言痛哭起来,拼命的推开他的拥抱,竭力压抑着哭声,“你为什么这样?你为什么不肯爱我?为什么?”
他被我推开几步,又上前紧紧抱着我,压住我双臂,含泪道:“晚儿,我一生都无法随心。我若带你一走,我的父母儿女,叶赫那拉氏一族的兴亡又当如何?”
我被他制住,动弹不得,仍然止不住的啜泣,心却逐渐静了下来。何必?我已经回来了,又何必要如此?软软的伏在他的胸前,含泪笑道:“是我疯了。”
“你想要自由自在,我知道!”纳兰低语道,“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帮你!这里一切我都可以承当!”纳兰的唇抵着我的额角,轻声说道:“从宣武门出城……”他依旧在说着,似乎没看见我在摇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今后相忘于江湖……”
“我不忍独自漂泊江湖,将你留在沟渠之中。”我惨然笑道,站直身子,缓缓将湿衣穿上,“我陪你……”
沉默无语,暴雨渐缓,纳兰检视着我手臂上的划伤。泥水血水弥漫伤口,我们身边一丝净水也没有。纳兰无法,只得将手臂就在口中,将伤口里的污血吸出。
“在这儿等我。”纳兰轻声道,他拔出腰刀,割下蟒袍的衣襟,蹲身铺在我的脚下。我的鞋袜早已跑丢,两只赤足布满了血口划伤。双腿似被铅注住,颤抖的一动不动。他轻轻拿起脚腕,将我的脚裹上,“我去叫人来……”
他回头走了一步,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的身子,颤声道:“容若,我们的缘分已到,不知道还能共度多久……”他的心跳的这样快而沉重,“我怕等不到……”
话没有说完,天空中轰然一个闪电——没能听见电闪过后的雷鸣,纳兰猛然回身,用雨布将我兜头蒙上,横抱在怀,他低声急促道,“我和你走!”
雨水隔着油布打在我身上,扑簌簌的声响震耳欲聋。我的心中也在发出噼噼啪啪细碎响动——尘封百年坚壳陡然破碎,一颗璀璨的夜明珠骤然闪亮!
此时西苑门外已经安定许多,避难的人东一堆西一堆的淋雨蹲着,值守侍卫亲兵也勉强打起精神。
纳兰抱着我从残墟中走出,迎面遇到的人纷纷让路避开。也许大家都觉得我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还好雨布罩着头脸,否者他们会看见,我脸上含泪的微笑。
纳兰牵过马,正要将我放在马鞍上。一个低沉的声音缓缓响在耳边,“贵妃娘娘找到了么?”
我的心骤然一紧!是明珠!
纳兰默然不语。
“我问你话呢!”明珠厉声喝问,“手里抱着什么人?活的还是死的?”
寂静许久,纳兰淡然道:“阿玛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
“你去哪?”
“我回家!”
他想要上马,明珠一把扯住儿子,“小子,皇上命你来救贵妃,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能这么一言不发的走!”他说着,已经绕到近前,抬手掀起蒙在我脸上的雨布!
我明白了什么叫做骤然心死!
我看着明珠,他也看着我。不同在于,我瞬间就认出了他,可却他辨认了许久才知道我就是狼狈不堪的“贵妃娘娘”!明珠双冷峻的眼睛盯着我半晌,扬手扇了纳兰一记耳光——“啪”!清脆响亮,我不由得战栗了一下。
纳兰被打的一个趔趄,依旧将我抱在怀里没松手。他好容易站稳了身子,含笑道:“阿玛,您老来的真是巧……”
明珠不理纳兰的话,迎着我双膝跪下,“赖上天恩泽,祖宗福德,皇上圣佑,娘娘安然无恙!臣明珠恭请娘娘金安!”他磕了个头,指着纳兰骂道:“畜生!竟敢如此无礼!”
骂完了,明珠立时起身,顾不得别事,便指点着守卫亲军侍卫将一顶残破不堪的小轿围好雨布。
没人理会我们,骁骑营的人根本不知道我这个裹着油布的半死人究竟算是什么。明珠没有对任何人说我是佟贵妃。
纳兰望了望远处的父亲,低头苦笑,悄声道:“我是骗你的……”
“为什么不多骗我一会儿?”我依旧靠在他的怀里,低低耳语,“多一时也好。”
“对不起。”他轻笑道,“依旧走不了。”
我轻轻摇头,“记得那句话么?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此一刹便是永恒。你说要和我走,哪怕只在心里想过一次,我也满足了。这一刹那,便是我的永恒。”嘴边的笑意依旧抹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