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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一笑便欲起身,随口道:“我不懂你为什么总要打听这些事儿。”他微微蹙眉,“你的心思都用错地方了。”
“告诉我。”我低声道,“别和我打哑谜。”
“已经是说的清清楚楚。”纳兰无奈回头,一片片拾起石桌散落的丁香花瓣,“为与台湾和议,怕朝中有人反对。找周世显与长平公主,其中原委你我都明白。当初在宝华寺,这位周驸马一掌把我打晕,我还没报答他呢。”他说及此处,不由得带上一丝苦笑。
我冷冷一笑,“吴三桂已经死了,西南平定是早晚的事儿。台湾小小一个岛,难道朝廷会这么麻烦的要议和?果真要和议,为什么又派施琅做福建水师提督?为什么又派姚启圣做福建总督?这两个人可都是为打仗做准备的。既然必有一战,为何还要弄个朱三太子来赚周世显去福建?”
纳兰看了我一眼,将手中的花瓣撒在身旁的树根下,“你这么清楚,还来问我做什么。”
我直直盯着他。片刻,纳兰的眼神一软,对我缓缓道:“天下大计,先平西南,再料理东南。与台湾和议是为了稳住郑经,先调福建的水师主力顺长江西进四川。至于周世显与长平公主……”他不经意的抬头看看院门口,几个当班的侍卫都靠着院墙打瞌睡,“皇上起了杀心。”
“杀周世显和长平公主?”我惊道。
纳兰苦笑道:“去年康亲王在福建查实:周世显不但与郑经、陈永华等人来往频繁,更与陈永华麾下的天地会近密非常。且康亲王军中的间隙也与他相关。如此种种,不一而足。皇上想调他在福建登岸,一举除去。”
我的腿已经抖了起来,低头用手抚平鹅黄平金绣百褶裙,“一箭双雕的好主意,是你想出来的?”
纳兰看了我一眼,冷笑道:“可惜我还没这样的心机。”他起身道:“是不是好主意,我不知道。皇上本就没想与郑经讲和。台湾一岛孤悬海外,用处不大。中原的天地会才是心腹大患。福建平定之后,天地会六个堂口被清剿了三个,莲花堂退回澎湖,留在中原的是杨启隆的青木堂与姚光汉的宏化堂。山东直隶几次清剿,抓获的天地会叛匪都是青木堂下,估计已经损失很大。可宏化堂姚光汉从未露面,最是难解。如今查实姚光汉是周世显的养子,怎么肯轻放?
丁香花海已是散落遍地,枝桠上半是新绿茂叶。剩下的残花也是禁不住一丝微风。纳兰行走之间,落花如飞雪飘散,碎玉横斜随风而去。我望着落英之中他的背影,只觉心如齑粉,恨不得冲上前去将自己的一切尽数告知。肺腑之中无限悲辛,眼前似有千万张蛛网牵连纠葛,冲不出,说不明,怨不得。
我数月不曾回宫,与宝长再难联络。好容易混到先农坛祭祀完毕,在法源寺居住再无理由,可康熙尚未回京,只得依旧居留宫外。曹寅李煦等宫中侍卫也不多问。
这一日,我独自在院中闲步,忽听见内院影壁墙外头,小木在说话。
“替我问五舅奶奶好,家里都替我问好。”小木的话语中罕见的带着哭腔,“我这么些年都关在宫里,也没给太姥姥磕个头……”
和她说话的却是个男孩子的声气,“姐姐别伤心。你一哭倒像是我说错了话似的。”
小木叹了口气,“得了得了!你去吧,好好当差。年纪轻轻的就选到领侍卫府,你们家里真是祖坟冒青烟,你都欺了祖了!”
那男孩子憨憨笑道:“我先走了,今儿我们换防。”
我疑惑半晌,忽的小桃在我身后扑哧一笑,“贵主儿,外边儿说话的仿佛是木姐姐呀。”
我刚想示意她低声,影壁外边儿小木已然听见了,连忙绕过来,“贵主儿!”她略有些惊慌,“您不是歇晌儿呢么……”
我含笑道:“刚起来,叫了两声没人答应,我就找你来了。跟谁说话呢?”
小木喘了口气,忙叫外头那男孩子过来磕头,又对我道:“领侍卫府的永兴,是奴才的姑舅兄弟。”
那个男孩子不过二十上下,穿着镶蓝箭袖,外罩巴图鲁背心,“奴才永兴,原前锋营镶蓝旗佐领下,现领侍卫府行走。”他通红着脸报名,倒是一个字没错,“恭请贵妃娘娘大安!”
我还没说话,小桃已经憋不住的想笑,我忙用个眼色,和颜悦色问道:“你是李煦手下?今儿换防么?”
“啊,是是……”永兴结巴了两下,方才说顺溜了,“今日曹大人接防。”
我含笑道:“辛苦了,去吧。”
“嗻!”永兴如蒙大赦,满头大汗的起身又打了个千,躬身退了出去。
我转身往廊子下走,笑对小木道:“你兄弟倒是个老实人,在领侍卫府几年了?”
小木讪讪的陪笑道:“他刚选上,不过半年多。”
“下五旗的能选上就不容易。”我点头不经意道,“用不了几年就混出来了。”
“托贵主儿的福……”小木连忙道。
小桃此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儿来,“贵主儿,奴才早就听木姐姐说起过,不过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怎么今儿看着倒和亲兄弟似的!”
小木涨红了脸,一张利嘴也派不上用场,支吾道:“我……我……我……”
小桃见她脸红,更不依不饶,“我的姐姐,您又不轰鸡,‘喔喔喔’干什么?”
我怕小木脸上不好看,连忙戳了小桃一下,“胡说什么!”小桃连忙掩住嘴。
下午天气闷热,我坐在廊子里乘凉。看着小桃小木两人远远坐在廊下台阶上,你捅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刚刚耳语几句,小木便追着小桃打。
“好姐姐饶了我,好姐姐了!”小桃捂着嘴笑着告饶,小木只不依,仍是红着脸追打。
吃晚饭时候,只有小木一人服侍,我这才笑道:“我看你那个小兄弟倒是一表人才,看着也老成。比你小几岁?”
小木嗫嚅半晌,“和我一边儿大,不过小两三个月。”
“定亲了么?”我漱了口,随口问道。
小木的脸色霎时如红布一般,“大概,大概还没呢……”
我抬眼看看她,笑道:“挺好的小伙子,别随随便便定亲。等回宫时候,你托人传话给他家里,要是信得过我,赶明儿我给他指一门好婚事。”
小木咕咚一声便给我跪下了,抱着我的腿急道:“贵主儿!奴才在宫里绝没有私相传递的事儿!今日不过是遇见了,他说起奴才的太姥姥在庄子里去世了,这才说了几句话。平日奴才从没有……”
“哎哎……”我连忙拉她,“你干嘛呀!起来起来!”
“贵主儿不能撵我呀!奴才要是这时候出去了,将来怎么见人呢!贵主儿饶了我这一次,奴才今后死也不敢了……”小木怎么也不起来,抱着我的腿大哭。
我哭笑不得,“你这倒霉丫头,我说什么了,你要死要活的!给我起来!”
小木抹着眼泪立起身来,“奴才死也不离开贵主儿身边,一辈子也不走!”我无奈气道:“洗脸去!一会儿过来,我有事儿问你!”
法源寺中的饮食均是素斋,而这里关防的众侍卫们都是贵胄子弟,平日在城里均是旗下大爷,一丝委屈也受不得。若三天吃素,必定个个眼睛放光。如今住在庙里一个多月,竟然没人吭声,我早就留了意。向小木打听,才知道曹寅已经将在地安门外前海后沿的一座岳福全酒楼包下来了,这两班侍卫每日中午都会轮换着出去吃饭。他们大概也瞒着人,特意挑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找起来两刻钟可以打个来回,我住在寺里又难知道。
“他们还真是不像话!”小木气愤愤道,“这一点儿的苦也吃不了!”
我嘴角含笑,一颗心缓缓沉了下去,轻声对小木道:“在这儿吃了这么久的素,圈禁似的待了个把月,早就烦透了!明儿上午,你去叫曹寅来回话!”
“贵主儿,这行么?万一叫皇上知道……”小木口里虽这么说,表情已是跃跃欲试。
“怎么不行?现在皇上不在京里,一来一回得十多天,哪就能知道!”我用手帕掩着口,“你们也都是从小没出过门儿的,这次跟着我出去看看!”
“你们可不容易啊。”我坐在一株古槐的树荫下,小木在一旁捧着小茶盘,“天天后晌儿来回的跑。”
曹寅低头一笑,“知道瞒不住您,您高抬贵手,我们就过去了。”
我一笑,“别说是我,是个人也得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