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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茶盏放下,“小时候听黄先生讲起过这张琴,不想皇上竟然得着了。恭喜皇上得此仙品。”说着,掩口一笑。
康熙对我笑道:“你笑什么?演武场上摆琴,觉得不伦不类?”
我含笑行礼,“奴才不敢。”指着康熙腰间的长剑,“小榻琴心展,长缨剑胆舒——皇上剑胆琴心,刚柔相济,既有情致又有胆识。”
康熙随手挑宫按商,古琴发出沉沉的铮咚之声,琴音冽冽悦耳,清越如击金石,“小时候学的琴谱,都忘记了。”不过几个音,他便收了手,含笑道:“楚儿还会抚么?”
我坐在他身边,按弦道,“仿佛是这样……”
“不对。”康熙笑着拿开我的手,“连指法都错了。”
他说着,起身解剑,按绷簧缓缓抽出剑身。这是一柄真正的龙泉剑!出鞘时便觉寒光耀目。我不由得轻轻眯起眼睛,立身退了两步。
“仗打了多久了?”康熙忽然问道。
“四年零七个月。皇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康熙回头一笑,“四年半过去,当初的小丫头都成了贵妃娘娘。”
我心中一动,阴沉沉的天空中陡然晃了白光似的,勉强定神儿,搭讪道:“皇上究竟还是担心战事。”
康熙踱了几步,横剑冷笑道:“以朕的想法,今年夏天两广都能平定,入秋便可由东而西入川取云贵。最多不过再一两年。可如今广西再次陷落,形势扭转。”他的额头上细细渗出一层汗,我抽出绢子替他擦了一擦,“朕每独处时候,算着日子,心里便阵阵发凉。”
我低声道:“您不是常说:打仗是急不得恼不得事儿。”
康熙看了我一眼,二指交叠在剑身上一弹,宝剑长鸣一声,“那些话,是在朝上自己给自己的台阶。看看咱们这些八旗兵士:从上到下观望逗留,不思振旅遄进。军中营私适己图一己安乐。一到开战之时,不是兵甲之不全,就是舟楫之未具。多少次坐失时机!朕日日看着这些,不知怎样应对才是……”他说着说着,眉梢眼角透出冰霜寒光,双目铁色,冷然道:“康亲王的中军行辕竟然还查出间隙!怕的是再过些时日,朕在京城也寝食难安!”
我听到此处,额头鼻尖也冒出了汗,薄薄的绉纱衣料粘了汗水腻在身上,仍觉冷的要抖。
“每走一步都难的很。”康熙手指拈着剑身,一泓秋水如鉴,映照出他深邃的双眸,“人前还要急不得恼不得!”
我低头思量片刻,正要劝慰,忽见他猛的回身,大喝:“接剑!”剑鞘“嗖”的一声向后飞去,康熙鞣身而上,举剑便刺。
这一着太过突然,我惊呼了一声。竟见纳兰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演武场边,身形敏捷,侧身避开剑鞘铜尖,伸手接住。
纳兰接住剑鞘之时,康熙的宝剑已然刺到,“看剑!”
纳兰俯身冲上,以鞘做剑,向对方手腕点去。康熙见他敏捷,先喝了一声好,自己亦是变招极快,长剑一扬已是变刺为劈。剑锋掠过,我只觉脑门一阵寒风,头发都被撩了起来。
二人你来我往对拆了十多招,进退招式法度森然。远处侍卫们都围拢过来,看到妙处不住喝彩。
三十余招后,纳兰虽然剑法未乱,却已是步步后退,剑鞘飞舞剑花封住门户。康熙剑招凌厉之极,寸寸紧逼,寒光显处笼罩了方圆丈许。
纳兰退了十多步,猛然向后一纵,反手将剑鞘立在地上,单膝跪倒:“奴才剑术不精,已经输了。”
康熙收招笑着退了两步,“招式还好。你用剑鞘不趁手,也算不得输赢。起来。”
纳兰接过康熙的长剑,还入剑鞘,随手递给旁人,一眼看见石桌上的九霄环佩琴,“琴修好了?内务府果真是有能人。”
康熙在兵器架前背着手走来走去,也不回头,“小时候学过《秦王破阵乐》,朕都忘记了。你还会么?”
纳兰缓缓按了按琴弦,端坐琴前,九徽当心。他解下腕上的白铜护臂,略沉了沉心,眼神未有一丝落在我的身上,含笑徐徐道:“我倒还记得一些。《秦王破阵乐》又名《七德舞》,本是是唐时的歌舞大曲。玄武门演奏时必擂大鼓,声震百里,气壮山河。”他说着,手按琴弦,指法娴熟,琴音铿锵: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
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
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
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他奏了短短一曲,康熙笑道:“好,琴声中正平和,却是不俗。”说罢,手中长枪一扫,对四外的侍卫喝道:“拿兵刃!一起上!”
众侍卫连忙各取兵器。因是与皇帝过招,大家不敢用刀剑,多取的软鞭、齐眉棍、哨子棍、九节鞭等物,团团围上。众人都用短兵器,只有康熙用长枪,摆明了是没人能近皇上的身。
康熙一见,笑道:“没意思!”长枪在腿上一担,“喀喇”一声断为两段。康熙两手分执,命道:“进招!”
众人各用眼色,分别进招。康熙手中的两截断枪时而为双枪点刺,时而为双剑劈削,时而为双刀砍剁,时而为双锏盘绕。看的我眼花缭乱。场上刀风顿起,我不由得直往后退。
纳兰看了半晌,恍若不闻,指下曲调一转,琴声更为雄壮慷慨,豪放而激昂。
我听了片刻,缓缓吟诵道:
“秦王扫**,虎视何雄哉!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明断自天启,大略驾群才。
收兵铸金人,函谷正东开。
铭功会稽岭,骋望琅邪台。”
琴声由铿锵转为悠远凝重,天籁之音弥弥飒飒。古琴音色不如其他洪亮,若琴音洪亮,那么音色必定虚干,无温和纯粹的韵味。而此琴声音宽大嘹亮,并且音质湿润雄浑。我不通音律,不知这是纳兰的技法炉火纯青,还是古琴本身有独特之处。
琴声悠远绵长,余韵不断。抬头时只见不过两刻钟功夫,场上众侍卫已被康熙一一打倒,唯剩个用九节鞭的,武功最为精湛,招法不乱。康熙用的是双枪的招式,劈斩点刺亦是越发迅捷。
纳兰并不看场上比武,双目不离琴身,琴声越来急促,竟而如同奔马由远而近,蹄声嘚嘚直逼人心。
猛然场外一声马嘶,军士立马而起,口中高声呐喊:“六百里加急!”
没等他喊出第二声,只见康熙的枪尾绕住了九节鞭,两方用力,俱都松了手。九节鞭反打,正中那侍卫的左肋,那人噔噔蹬直退了七八步,仰面摔倒。正要挣扎起身,康熙的断枪已然脱手,径直刺入他肩畔的黄土中,半尺多的枪尖尽没。
我轻出口气,忽听耳边“铮”的一声大响,纳兰双手死死按住了琴身,乐声戛然而止。他双眸一动,轻轻着出了口气,对着琴苦笑两声,站起身来——七根琴弦,竟然有六根断了!
我定定的站在原地,双膝如同灌了铅一般难以挪动。
“六百里加急!”送信的侍卫滚鞍下马,抢道康熙面前,从背上解下黄封匣子。康熙接过,却并未打开,淡淡笑道:“下去。”又对用九节鞭的侍卫格外赞赏,“好小子,练的不错,赏!”
“谢皇上!”众侍卫行礼退下。
康熙手持奏事匣走到了琴前,低头看了一眼,点头叹道:“好的很!朕刚摆了一天,你就把六根弦都斩断了!”
纳兰捋着几根断弦,口吻轻松闲适,“这琴虽是极品,可是年深日久,禁不起《秦王破阵乐》这样的大曲。何况——”他起身道:“抚琴要的是平正中和,场中满是杀伐决断,怎么能不断弦?”
康熙笑了笑,挥手摇头道:“不用说好听的。盛唐古琴竟然被你弄坏了,罪过不小!”
纳兰犹豫片刻,含笑道:“算不得全坏,还能弹。”
我忍不住插话,“就剩一根弦了,还怎么弹?”
纳兰望了我一眼,又在琴边坐下,含笑道:“独弦琴,也可以抚。”说着,双手按捺拨挑,就在唯一的一根君弦上,弹奏出一曲短短的《调笑令》:
“边草,边草。边草尽来兵老。
山南山北雪晴。千里万里月明。
明月,明月。胡笳一声愁绝!”
康熙撑不住大笑起来,取过方才的六百里加急,对纳兰与我道:“湖南来的。猜是好事还是坏事?”
纳兰将琴一推,起身道:“连湘江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