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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绝不敢争名位。”
“……”
我早就无数次的编排过这些话,哪一句先说,哪一句后说,就连说哪句的时候哪只眼睛流泪都已经想好。可如今说着这些话时,唯觉语无伦次。耳中听着自己沙哑的哭腔,全身的皮肤阵阵发麻,头顶上的空气直通通的开了烟囱,天上有人听见了,天上的众人都在冷笑。
康熙双目望着我半晌,缓缓俯身将我横抱在怀里,走到床边轻声说道:“这样傻,朕会不要你?”
“去年让我出宫时,苏大嬷嬷问过我,我不敢说。奴才本来有错处,这是……”我想说,怕这是秽乱宫廷的罪名。康熙将我放在床上,俯身便吻住了我的嘴唇。片刻,他低声道:“那些话,朕都知道。只是这事儿没法和老祖宗说。你是朕的人,朕自然给你做主。本想着夏天之前接你回宫的,可南边儿战事不顺,就没顾得上。你不该这样任性。”
我没去听他说什么,只是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双手紧搂着他的脖子,将眼泪都落在他的肩上。
“别哭了,你还年轻着呢,孩子以后还有。不用多想。”
脑子已经逐渐清醒,我勉强振作起来,问道,“奴才什么时候能回宫?”
“别急,先养养身子,朕马上回宫去安排。”康熙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一定尽早接你回去,不让你再受委屈。”
我将倚靠着他的身体,轻声道:“我在什么都没有了。若是宫里不许我回去,奴才也不想再回佟家。只求皇上赏我一碗药。”我抬头看着康熙,啜泣哽咽道:“奴才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
康熙只蹙眉道:“别胡说了。”他安抚我一时,给我盖上薄被,朝外边叫道:“容若,进来。”
我蓦然一惊,只见门帘挑开,纳兰走进了暖阁,静静的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我。我缓缓扭头转向床里,心中“咚咚”跳个不住。方才那些话,他在外头一定都听见了!
“明日朕就得回宫。只是楚儿身子太弱了,朕的意思她先在这里养几天。”康熙低声说,又道:“这边儿……”
纳兰没等他话说完,便道:“奴才在这儿照应,请皇上放心。”
康熙低头拍了拍我的头,说道:“等着朕的信儿。好好养着。”
康熙与纳兰走出了里间,我便强撑着起身靠着门框听他们的谈话:
“楚儿在这儿不好,过几天你把她送到汤泉去,别住在行宫里。朕记得你家在汤泉有个园子。”
“明白了。”
“另外传旨让曹寅李煦和善扑营的人都回来。”
“嗻。骁骑营张玉翔在外边请罪。”
“给朕剁了他!”康熙恨恨道,又压低声音,“你找几个妥当人照顾楚儿,千万别图省事用内务府的人,否则宫里也得知道……”
我听到此处,情急关心,将眼睛凑在门帘缝隙。纳兰正举手指了指我所在之处,康熙便停了口,向外头挥手,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原来宫里尚不知我的事情。
康熙第二天一早起驾回宫,临行前又来嘱咐了我一番。他会怎样去和太皇太后说,我不得而知。想起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只觉得心力交瘁。
三个月的胎儿,就在这一日离我而去,令我没有时间去悲伤。躺在床上思量的时候方才想到:保定元亨客栈中姚光汉曾经给我请过大夫,后来多次嘱咐我要注意身体。他该知道我有孕的事。我苦笑起来:他以为我有难言之隐,是以不与我点破,而我却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刚一回来,便遇见如此惊心的血光之灾,这次真的祸福难料。
数天后,几个护军侍卫将我送到了昌平汤山附近的一处庄院。纳兰在这里接着我。
院子是三进清水瓦房,遍植树木花草,满园郁郁葱葱。纳兰命几个嬷嬷搀着我下车,将我安置在了后院正房中。
“别来无恙。”我躺在矮榻上,轻声道。
纳兰望着我半晌,说道:“还好。你与佟家会僵持至此,若不是李煦去佟家找你,他们竟不知你离家出走之事。”
我笑了一笑,“那不是我的家。”
纳兰并未再问别事,只从袖中抽出一张金色粗纹纸笺,两指拈着递给我,“这个还给你。白乐天《赠梦得》的诗句,你用的倒好。”
三愿临白头,数与君相见。不过一个多月便再次相见了。这一个月间又何止白头?
“对不起。”我轻声道,“珍儿的事,对不住的很。”
纳兰正要转身出门,停步道:“而今才道当时错,满眼春风百事非——都是我的错。珍儿临终前你一直陪着她,多谢了。”他说罢,快步走出门去。
正文 63、月桂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黄花城牧马:纳兰性德初任侍卫时候,曾在黄花城督牧马事。
纳兰家的这处园子建在汤山边上;后院中围着一泉温汤。汤泉池子一半在房中;一半露在室外。屋子按照满洲关外的旧俗,纱窗都糊在窗外,顶棚处也露着一道缝隙;方便透气。露在外边的汤池是卵石铺就,与屋里青石池子中连着一道水槽。一边是滚热的汤泉,一边是清冷的山溪。
北京的天气,立了秋依旧闷热,只是早晚间有些许凉风。我独自走到了汤池边上;汤池中无论冬夏都注满温泉水;热气氤氲。
解开外袍,打散了头发,我便从院中的卵石台阶走了下去。烟雾缭绕这浓烈的硫磺气息;我将身体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那是一种温暖而又踏实的感觉。
身上薄薄的宁绸单袍粘着细密的小水泡,及膝的一头长发在水中四散开来,如同墨汁滴入清水弥漫出片片黑色晕圈。我缓缓将躺倒在水中,屏息浮在水底,直到自己再也憋不住气,方才坐起来。
“你的身子虚弱,不能泡太久。”声音就在身后,我全身一激灵。回头看,是纳兰坐在院中的假山石上。雾气中看不清他的脸。
我侧头道:“这就起来了。”
捧一捧热水淋在头顶,淋在肩上,梳理着**乱发,“你怎么在黄花城?”我倚靠池中石壁,轻声问道。
“上个月封我正黄旗佐领加乾清门三等侍卫。”纳兰的声音在温暖雾气中弥漫,显得悠远深邃。
“是武职?”随口问着,我又将一捧温水从头上淋漓而下。
“满洲子弟实受武职的多些,我无所谓。”他那漫不经心的口吻,让我心中变的更加压抑了。
“第七名进士,总该进翰林院才是。”我说道,“又或是六部主事。”
纳兰走了过来,立在池边低头看看我,“起来吧,该晕了。”他蹲□子伸手在水中试试,甩了甩水,便去开了冷水一边的闸门,续道:“我阿玛不想让我外放。”
池中蒸人的雾气即刻消散了不少,我看见纳兰的手腕上有一道血红蜿蜒的新伤,“这是怎么伤的?”
纳兰低头看了一眼,将袖子放下遮住了,淡淡道:“前些天皇上在沙河驿微服出行,遇见了天地会的刺客。就是康熙十三年在京城起事的假朱三太子杨启隆。”
我不语,捧起水来泼在脸上。
纳兰续道:“我们走在街上,看见一个测字先生。旁边围了几个人都说测得准,有两个护军营的都尉也试了,当真是神。”纳兰低头对我一笑,“皇上便过去,在桌上写了一个‘問’字。”我理了理湿发,掩饰着不安的心情,听他道:“那人起身道:这个‘問’字,左看也是‘君’,右看也是‘君’。你若不是当今天子,我杨启隆就废了自己一对招子!话没落地,四五个人亮出了兵刃。”纳兰活动一下手肘,“我离他最近,只得抬手一挡。还好戴着放鹰用的铜护臂。”
虽然眼前的他安然无恙,我仍旧忍不住全身颤了一下。
“起来。”他说道。
我挣扎从池中站起来。从水中走出来身体会感觉重了许多,虚浮的走了几步,身体飘飘忽忽的落下去,又一次浸入一池温热的泉水——我好累,想睡一会儿。
醒来时躺在帐幕中。朦朦胧胧见肩畔一片乌黑蜿蜒在雪白的光芒上,分明的颜色,流动的波光。猛然惊醒,原来是长发散落在□的手臂上。右臂平平从银红的绣帐中探出去,脉搏上似有人轻轻按捺。
“夫人是小产后虚弱所致,幸而先天体质强,稍加调养是没有大碍的。公子还请放心。”一个陌生的声音道。
“有劳先生,请外边坐吧。”这是纳兰的声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