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黎珍的身体是温热的,唯有额头有些冰冷,我不相信她已经死去了,我不信!
正文 55、唯别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双林禅寺:位置不太了解,又名萧寺,纳兰性德之妻卢氏死后停灵于此,纳兰词之中曾多次提到。
陀罗经被:织有经文的织锦,为满蒙贵族死后覆盖棺木或遗体所用的,清初时候只有皇家赏赐才可以用。
为我尽一杯,与君发三愿:语出白居易的诗《赠梦得》。珍儿停床在房中,几个老婆子捧着已经准备好的寿衣进来,要给她装裹。单、夹、皮、棉四套簇新的妆缎衣裳都摞在榻前。
“得找个人先穿上,套好了之后才能往大奶奶身上穿。”
“春雨姑娘是大奶奶的陪嫁,你……”春雨正哭得气噎声断,劝也劝不过来。
我坐在黎珍身旁,起身解衣道:“给我穿。”
“格格,这个可万万不能。这是晦气的事儿!”老婆子连连万福行礼。
我已经将身上的大袄除下,又解开了里面的实地纱小袄,“我不忌讳这个,给我穿。”
我没有眼泪,没有哭泣,什么都没有。珍儿一定在九泉下骂我没良心,她一定还会捉弄我的。我的心,她竟然都知道,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她小小的心里。可她却一个字都没吐露过。我自以为骗过了她,其实是被她骗过了。
深夜的雨依旧下个不停,如泣如诉。
我将衣服都脱了,平伸双臂,婆子们将寿衣一件件的穿在我的身上。我立在哪里一动不动,任由她们摆布。五月底的天气闷热,而我却在最外边套上了冬日才会穿的狐皮大袄。
穿好的四层衣裳被一同脱下来,套在了黎珍的身上。有人在给她上妆,画她人生最后一个美丽的面容。
“少奶奶的眉毛最漂亮,不用画,便是最好看的远山眉。”有个老婆子哭道。
我听闻此语,竟然绷不住笑了一下。
“你很漂亮。”
“什么?”
“眉毛。”
天色将明,内室正堂大门洞开,黎珍被抬到了楠木棺椁旁边。众丫鬟婆子将崭新的被褥放进棺材中铺好。闲人退去,门口遮起白幕,等着吉时入殓。
“等等。”我缓步走去,轻声道:“麻烦你们略等一时,我给她试一试。”
众人大惊,为首的婆子忙道:“格格,您怎么能试棺呢!太太知道了得要我们的命啊。”
不等她们多说,我走到跟前脱掉鞋子,蹬着围椅迈进了棺材中,缓缓躺下。
原来如此,棺材外边看着很大,可里面却很窄,两边的板子紧紧的贴着我的手臂,令人难以动弹分毫。
小时候在肖家村,我曾经躺在屋后的坑中,那险些是我的坟墓,如今我躺在珍儿的棺椁中,看着屋顶朱红的画梁,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无知与渺小。珍儿,借你的棺材给我躺一会儿,你不会介意吧?
我起身将棺木中的被褥小心的铺好,特意在头颈处叠放的高一些,珍儿要在这里睡到永远,不能不精心。一切都由我亲自做,众人皆插不上手。一切停当,她们把珍儿抬进来,我仔细的将她的头摆正,珍儿的面容如同生前一般,可触手的冰冷告诉我,她已经离开这个世界。
“珍儿,你别喝孟婆汤……”我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喝……”
一盆一盆的冰被抬进来环绕在黑漆棺材周围,铜盆上结着白霜,丝丝冒着白气。夏日中的冷意也是丝丝缕缕的,若有若无。说冷,却不过是冰凌附近才聚集着凉气;说不冷,这间房子里的寒气却已经足够冻住我的心。
我一手扣在棺材边上,累的再也立不住,倚着棺木坐倒了。
突然,春雨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她扑在我身上大哭道:“姑爷回来了……”
我怔怔的抬头看着门口。不知何时天已大亮,雨后碧空如洗。亮白的天光从门口涌入,晃得我不得不眯起眼睛。
骤然,一个身影出现在光亮中,“我回来了。”他轻声道,这声音沙哑干涩,四个字似乎已经用尽了他的全力,他缓步走到白幔处,抬手掠起幔帐。
我起身走到他的面前,默默看了片刻,用尽全力搡了一把:“为什么不早回来一天!为什么!”我歇斯底里的喊道。
“珍儿在哪?”纳兰挨了我一下,仍是木讷无言。他的形容憔悴不堪,身上的衣袍满是雨水泥渍,他的眼睛满布着血丝,空洞洞的望着房中的一切:白幔,神主灵位,棺木,我……
“在里边。”我的声音瞬间变成了敲不响的破铙钹,嗓子喊劈了。
缓步往外走去,走过傻愣愣呆立的春雨,走过坐在围椅上痛哭的明珠夫人,走下回廊。我听见身后的响动,我知道纳兰倒在了地上,我听见众人慌乱的呼喊他。
眯着眼睛看着碧蓝的天色,半日雨疏风骤,将天地洗涤的犹如春朝,又有何用?池塘边有一株“合欢”,此时开放着淡红色的丛丛绒花。
舜南巡仓梧而死,其妃娥皇女英遍寻湘江,终未寻见。二妃精灵与舜的灵魂合二为一变成合欢树。合欢树叶,昼开夜合,相亲相爱。合欢是永远恩爱两两相对之意,是夫妻好合的象征。
“叶似含羞草,花如锦绣团。见之烦恼无,闻之沁心脾。这合欢树又名明开夜合,这是我种的,长了不少了。等容若回来,咱们用合欢花煮酒……”黎珍的笑语仍然围绕在树下。
七天后,我回到了佟家。
“你收拾这些东西做什么?”宁儿问道,“一个多月不回来,你把太太们都气急了……”
我将自己常用的衣物打了个包袱,“纳兰家的少奶奶去世,我去双林寺上柱香。”将包袱打好,又拿了两样小巧的首饰,“宁儿,剩下的东西你帮我看着,你喜欢就拿走。”
“你没事吧?”宁儿迟疑的问道,“想起什么了?”
我顿了顿,含笑道:“没事,我走了。”
“我给你雇车去。”宁儿追出来,“你晚上回不回来?”
“不用了,车我自己雇。”我背好包袱,回身拦住她,“回去吧。”
三天前已经买好了马,寄放在灯市口的客栈中。在这里换上了男装,骑上马出西直门,向双林寺跑去。黎珍停灵在这里。
清晨,天色还是灰蒙蒙一片,偶尔有几声清脆的鸟鸣。
双林寺山门口出来一个小太监,他看见我愣了一下,连忙请安道:“楚格格,您吉祥。”我只觉得面熟,正叫不出名字,他忙道:“我是乾清宫里上膳的,叫魏珠。宫里见过格格穿男装,是以认得您。”
“魏珠。”我点点头:“想起来了。你做什么来了?”
魏珠叹了口气,“主子知道了少夫人的事,命我来赏陀罗经被。格格也来上柱香?”
此时寺中晨钟响起,绵远悠然。我向天幕一望,深深的叹了口气,“是,我与少夫人有过数面之缘,也想来祭奠祭奠。你先去吧。”
魏珠却是饶舌,含笑道:“格格就不问问主子如今怎么样?”
我只得耐着心性,淡淡道:“主子可好?”
“如今西北大捷,主子也已经立了仁孝皇后所生的二阿哥为太子了。宫里奉了老祖宗的懿旨,就要册立昭主子继为皇后,几位贵人小主也都要晋封呢……”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晌,大概看出我不耐烦,忙道:“成公子在大殿里入定参禅,咱们没敢惊动。灵位在后头,格格请去上香吧。”说毕上马而去。
我微蹙双眉,皇宫的触角总能蔓延无尽,从此我终于能与紫禁城做个了断了!
迈步走进山门,芸墨正与小和尚说话。
“芸墨。”我叫他。
“您是?”
我摘下帽子,“我是楚儿。”
“楚格格!”芸墨连忙抢上来打千儿道:“您来了。”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我问道。
“大爷不肯走。”芸墨向里面看了一眼,顿足道:“谁想得到?真是祸福难料!”
“去了这么久,为何不报平安?”
“我是跟着去西北的,临走说好一个月,还道这次出去怕是不能写信回来。家里也都好好的嘱咐过,这事儿不许和大奶奶提起。”
“怎么回来晚了?”我轻声问道。
“告诉格格也不要紧。”芸墨叹气道:“我们大爷也险些回不来。到了平凉五六日,周培公周军门亲自到城中招降王辅臣,那王辅臣犹豫不决,开口要留一个人质在城里。”
“容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