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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睿用手支着下颌,面无表情地听着,沉沉不置一词。初冬的阳光透过窗棂打在他脸上,把他的脸照得一半明一半暗,似石刻的雕像般线条分明,却也如石像般冰冷的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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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林知睿亲自把夏桑送进了莲溪庵。
莲溪庵是皇家寺庙,位于城郊南蘅山半山腰。由来皇室宗族里的女眷犯了大错,却又罪不至死的,便会被送到这里来悔过思错。然而,说是悔过,但谁都知道,一旦入了莲溪庵,就与打入冷宫没什么区别,永无翻身之望。
林知睿此番送了夏桑过来,便是寻了个对睿王妃不敬的罪名。
锦儿忿忿不平。那日在收拾行李时,见四下里无人,忍不住对夏桑抱怨说:“锦儿真替姑娘不值!睿王爷既然这么不待见姑娘,当初又为何一定要强娶姑娘?娶了姑娘又不好好对待,动不动驱逐出府不说,眼下还要把姑娘给发落到莲溪庵去!姑娘还这么年轻,难道以后都要与青灯古佛为伴,就这么过一辈子么?”
夏桑一边把衣裳叠好收进箱笼里去,一边答道:“去莲溪庵有什么不好?那里清净,没这么多是非。”
锦儿没有回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愣了半晌,忽而滴下泪来。“若是睿王爷没有强娶姑娘,阿晋和邵嬷嬷也不会死了。姑娘和阿晋,也许现在还和以前一样过着快活的日子……“
夏桑被锦儿的话勾起伤心往事,一时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林知睿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个场面,主仆二人相顾垂泪。他脸上无波无澜,但宽大袍袖下的手却紧紧攥成了拳头。
他淡淡开口:“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我让人来搬到马车上。马车已在外面候着了。”
夏桑没有说话,掏出帕子擦干了眼泪,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地越过林知睿往院外走去。由始至终,眼角余光瞟都没瞟林知睿一眼。
林知睿没有回头,保持着方才进来时的姿势,僵硬地立在原地,面对着满屋子凌乱的箱笼。
人还没走,屋子却已呈现出一派的颓没之意。就是这间屋子,他一年前还在这里满心欢喜地设想,他要在这间屋子里跟夏桑生儿育女,白头偕老。那时他还满怀欣喜地亲自画图找人修缮,尽心尽力地督工,每一细节都不肯放过,力求尽善尽美……曾经,他对这间屋子抱有那么多那么大的期望。可如今,这一切想起来,多么的讽刺!
他知道桑桑对他的误会在一步步加深,可他不得不这样做。他不能让桑桑继续留在睿王府。吴以雅找碴修理她,那是易如反掌的事。桑桑装病能装一次两次,再以后呢?她这伎俩又能用几次?
他知道桑桑聪明,可她毕竟心思单纯,手腕还是嫩了点;却又是一副倔强性子,这么跟吴以雅硬碰硬,迟早要吃亏。他现在还要倚靠吴仲石,不能与吴以雅闹得太僵。所以,衡量再三,唯有把桑桑送到莲溪庵,才得以一举两全。
袖子底下,他捏紧了拳头。桑桑,你等着我。等我坐上那个位置,我一定会把你接回来!
院子里陆续响起了脚步声。是府里的粗仆进来搬箱笼了。林知睿稳了稳心神,转身走了出去。面上一片平静,如无风的湖面,不起半丝涟漪。
作者有话要说:
☆、夏父为女讨休书
莲溪庵的住持定真师太,在莲溪庵已有二十余年,见过的犯事女眷多如过江之鲫。在她的印象里,由来被发落到莲溪庵的女眷,都是由府里的管事押过来的,鲜有主子自己送过来。可这个桑夫人,不仅由睿王爷亲自送来,而且,睿王爷还特地把自己叫到禅房里,着重交代了几句。
第一点,不得让桑夫人随意出庵。这一点,睿王爷就是不说,定真师太也是晓得的。发落到莲溪庵的女眷,形同软禁,哪由得她们自由出入?
第二点,却让定真师太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林知睿盯着定真师太,一字一字慢慢说道:“桑夫人虽进了莲溪庵,却仍是我睿王府里的人,还请师太对其多加照拂,莫叫一些不懂事的人唐突冲撞了她。”虽然用的是“请”字,但森森的语气里隐隐透出了一丝威胁的味道。
定真师太心下莫名的颤了一颤,忙双手合十说道:“睿王爷大可放心。贫尼庵里的比丘尼,皆为六根清净的出家人,断无俗世的势利之心。对于到庵里来的女眷,贫尼与众多弟子,不曲意奉迎,却也从无怠慢。天下芸芸众生,在贫尼眼里皆一视同仁。”
林知睿冷哼一声,也不与之反驳,自顾自地说下去:“这第三,桑夫人每月的衣食用度,本王会让人按月送来。望师太莫要扣克。”
“这……”定真师太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莲溪庵的经费,一直由皇家供应,这些被废黜的皇家女眷的花费,也是一并算计在内的。说实话,莲溪庵这些年,从这些女眷身上可真捞了不少好处。可这被送进庵来的女眷,花费仍由原先的府里送来,却还是头一次见到。
定真师太踌躇须臾,犹疑说道:“睿王爷,莲溪庵的费用,由来凭皇家支出。桑夫人既然入庵来了,她的费用,也会由莲溪庵一并承担。庵里的所有人等,一律同吃同住……”
“不需要!”林知睿打断了她的话,“桑夫人仍是本王的姬妾,她的花费,由本王来负责。”顿了顿,又道,“她不与你们同吃同住。给她单独一个小院。另外,本王这次也带了厨子过来。桑夫人独自开伙。即使是斋菜,也要让她吃得精致些。”
定真师太张着大嘴巴,愣了半晌,最后只得双手合十,讷讷颂了一句:“阿尼陀佛!”
×××××
林知睿临下山前,对着夏桑说道:“阿晋的事,我可以告诉你,确实是林知烨做的。可是,你不要去找他,你斗不过他的。”
他深深、深深地看着夏桑,“你且安心在这里住着。报仇的事,我会帮你去做。你放心,若是不能给你一个结果,我不会再来见你!”
林知睿说得郑重其事,夏桑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一笑置之。她才不会相信,林知睿会有这么好心!即使林知睿会对林知烨下手,那也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争斗,与她夏桑,与阿晋又有什么关系!
不管如何,夏桑是在莲溪庵里住下了。虽然锦儿忿恨难平,但夏桑却安之若素。她甚至觉得,在莲溪庵里住着,比在睿王府还要来得舒心一些。最起码,没有那个讨厌的林知睿在眼前晃着,也不用积心处虑地与吴以雅勾心斗角。
只是每每夏季临过来看她时,却总是一脸的忧伤。
夏季临如今在撰写《元梁风物志》,时常要跑外地收集资料。但只要他在京城,每个月都会过来看夏桑一次。
只是每次过来时,总不得欢颜。看着桑桑的眼光里,深深浅浅的忧愁。
夏桑自然知道他在难过什么,反而笑着开解他:“爹爹不是总说愿女儿一生平安喜乐吗?如今在这莲溪庵里住着,天天晨钟而起,暮鼓而歇,听梵音吟唱,闻檀香绕鼻的,女儿倒觉得心境前所未有的平和。这岂不就是爹爹所求的平安喜乐?如今求仁得仁,爹爹又有何不满意的?”
夏季临看着夏桑,目光里难掩痛意,“桑桑,你这样子不过当得起平安二字,又何喜之有?何乐之有?你今年也不过堪堪十七,难道一生就要这样葬送在这青灯古佛里?!”
夏桑默然不语。良久才缓缓说道:“爹爹觉得,女儿若是回了睿王府,日子能过得比如今的好么?只怕更惹人烦心。如今好歹落个清净。”
夏季临心里蓦然划过一阵锐痛。他深知夏桑所言不差,眼下在莲溪庵,还能求得平安二字。若是回了睿王府,后宅妻妾夺宠,前堂皇权纷争,错综复杂,险象环生,只怕连目前的平安都保不住。
他蹙眉凝思片刻,咬牙道:“桑桑,你不能就这样过一辈子。爹爹明日就上睿王府,问睿王爷讨一纸休书!爹爹不奢望你能再找个什么贤才俊彦,只求你能遇上个踏实本分的,安安稳稳地与你过日子就成。”
夏桑黯了脸色,轻声回道:“爹爹,阿晋走了,把我的心也带走了。我不管嫁谁,都不可能快乐的了。如今在这里,长斋礼佛,心无旁骛,外人看着清苦,女儿却只觉得心宁气和。爹爹就不必为了我特地去找林知睿了。那个人,不是个好相与的。爹爹不要去受那个冤枉气。”
夏季临不悦地皱眉,“桑桑,你怎能说这种话?你今年才多大?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这世间的好男子,不止阿晋一个!你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