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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将周围都给吞没了,只剩他们四人还在悠扬的琴音中或坐或卧。
殿顶的木梁噼噼啪啪地燃断,薄纱卷着火狂舞,苏非的头发被烤焦了,面颊皮开肉绽兹兹作响,浑身都罩上一层黑烟,手指却仍不歇气地滑动勾弦。
容笑端坐案后,浑身灼痛至极,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响起:“我不想死,我要出去。”可是手足却像被人给捆住了,一动也动不得。
大段大段的残木砖瓦由上而下地砸落,整座太子殿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
少顷,头顶的主梁急速砸下,极粗的梁身重重地砸在容笑的双腿上,咔嚓一声将她两腿自膝盖处砸折,烈焰也终于在此刻将她团团围住。见她再也脱身不得,苏非看着她,朗声大笑道:“殿下,你看见了么,小非终于帮你达成心愿了,你们死而同穴,这下您可以瞑目了!”
容笑腿断被焚,身上明明痛极,口里却还是一个字也吐不出,心下极之惶恐,又恨又悔。
就在琴音转到最高阶、大殿即将坍塌的时分,门口突然传来一个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容笑,你在哪里?”
☆、148陇上横吹霜色刀:锁骨
太子殿的烈火映红了半边天际;苏非被烟熏得窒息,尸身向后一倒,与刘迁李尚躺在一处。
三人的肌肤骨骼在火焰中化为灰烬,渐渐融在一起,再难分出彼此。
琴声散尽,容笑恢复了些许神智;听人唤名,往彼处一瞧;肆虐的烟火中有个影影绰绰的身形向她奔来。
离得再远,她也认得出那是霍去病。
费力地应一声;挣扎着要起身会合,两条断腿却被压在沉重的房梁下动弹不得。
霍去病甲胄在身,头盔因为阻碍视线而被抛在了殿外。
他在不停掉落的木梁砖瓦间奔腾躲闪;被汗浸透的墨发结成一束,荡在脑后,发尾不消一会功夫就被烤焦了。
火色在铁甲上如水流转,亮得像是刚出炉的剑刃,却亮不过他那比淬火更炽的眸光。
“容笑!”总算在滚滚浓烟中找到了人,他喜极而呼,扑过来抱住对方的身子,“快随我走!”
容笑烤得浑身乏力,被烟呛得更是呼吸紊乱:“咳,我的腿,咳咳……被压住了!”
霍去病心急,伸出手去推燃着火的断梁,掌心兹啦一响,已被灼伤。
容笑见火势越来越猛,担心他也会身陷险境,硬着心肠一把扯回他的手臂,故作怒容嚷道:“我是妖,死不了,谁要你来管,你给我滚出去!”
霍去病面色阴沉,翻腕挣脱她的掌握,弯腰去抬房梁一端。
就这么一推一搡的功夫,火焰已经上了两个人的身。
霍去病衣襟着火,烫得全身颤栗,手下却不松劲,一声狂啸,将重梁给硬生生抬高几分,容笑忙借着手上的力气向后撤身:“我出来了,快撒手!”
霍去病这才甩开火梁,用力抱起容笑,边在火海中寻路,边呛咳着道:“管你是人是妖,是生是死,都不准再离开我!”
容笑倚在他怀里,拍灭他衣襟上的火焰,撕下一条衣裳,捂住他的口鼻,轻声道:“我是个不祥之人,跟谁在一起就会害死谁,所以我不愿再连累你和嬗儿。”
霍去病被烟呛得厉害,又被她用布堵住嘴巴,没办法讲话,只好低头瞪她一眼,用力抱紧人向殿外奔逃……
夜色将尽,落霜见主人跳进火殿,长嘶一声,掉头跑至宫外,引着赵破奴等汉军来至太子殿相助。
众人赶到中途时,台阶上霍容二人衣衫褴褛的身形已经遥遥可辨,殿顶却骤然在此刻轰塌!
头上瓦砾房梁的呼啸声如网笼罩,霍去病见无路可逃,情急之
下,猛然将容笑的身子向外用力地抛出!
容笑在空中翻滚,重重地落在殿外的石阶平台上,直摔得眼黑头痛,险些昏厥过去。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轰隆隆的砸落声,她眼睁睁看着霍去病被淹没在燃着火的废墟里。
“去病!”
容笑大骇,吃力地用胳膊撑着身子向火殿爬去,断掉的双腿拖在后面,于被烤得发黑的石头上拖出两道浓艳的血痕。
“去病……”
不顾眼前的热浪,她用肉掌在通红的石块瓦砾中扒着,眼中的泪还未流出就已烤干了:“你不能死,嬗儿还在等着我们去接他。你说过的,你要做个天底下最好的父亲,要为他打造一条通天的坦途。你……你还要看着他长大,看着他成家立业……还有,我,我只给你生了一个儿子,我们还没有女儿呢,去病……”
手心的肉肿了起来,变成红色,又变成黑色,最后被石块给刮掉了。
雪白的指骨隐约露了出来,没能愈合,她知道,饮血得到的能力不在了,如果继续下去,要不了多久,她定会失去意识。没了夏侯相助,她有可能长眠于此。然而,霍去病还在瓦砾下面,叫她如何罢手?早一刻发现他,他就多一分存活的希望。
赵破奴等汉军终于赶到了,大叫“侯爷”,三步并作两步跃上台阶。
顾不得火焰灼人,众兵七手八脚地用长戟军刀扒开碎檐砖瓦,终于将埋在大殿残骸下的霍去病给翻了出来。
只见乱石堆里,他铠甲变形,肌肤红肿,被根巨梁砸得头破血流人事不知。
赵破奴嘶吼着命令众人将霍去病抬至石阶下的空地上,卸甲急救。
李广利这时也带人赶了过来,见冠军侯伤得极重,心下窃喜,有心不给他医治,奈何几名军医感念霍去病的救命之恩,自行扑了过去,为霍侯爷清洗敷药包扎忙个不停。
李军使不好当着别人的面阻止救治,只有暗暗着恼,计划回到长安后再找这几个不开眼的军医的晦气。
容笑此刻还趴在火海边缘无人相顾,只能朝着霍去病的方向一点点爬将过去。
到了石阶那里,一个错手没撑住便滚了下去。
终于停在了空地上,她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浑身没了一丝余力,却仍强撑着手臂,拖着残肢,费力前行。
众人皆知她是妖,心下原本鄙夷蔑视,但是此刻见她如此执着,霎时百感交集,一个两个不知不觉便给她散开路。
她以手为足,费尽千辛万苦地爬了过去,伤口血已干
,肌肤衣衫已变炭,身体在青石上划出浓浓的墨色,好似这将尽的天穹。
“去病!”眼中噙泪,她用森白的指尖抚上男人红肿脏污难辨容貌的脸,又怕锋利的指骨划伤他肌肤,忙缩回手,低声唤着:“去病,你醒醒啊!”
尽管已经包扎,霍去病脑后仍是血流如注,连发丝都是黏哒哒的,地上嫣红一片,映着后面的冲天火光,看起来格外可怖。
他嘴唇紧抿,双睫阖拢,对她的呼唤完全没有反应,就连鼻翼的翕动也似有若无。
赵破奴在一旁看得怒极,一把扯过容笑,将她摔了出去,喝道:“你害侯爷害得还不够么?容笑,你这只妖物,先是害死了宝儿的爹,又在匈奴大营对我堂姐见死不救,后来再弃侯爷来到淮南。你嘴上说得好听,说什么要为侯爷寻找解药,其实却是水性杨花,和那淮南太子有了苟且之事,否则如何会执意背叛侯爷,带着逆贼刘迁的尸首回来这里?你身为妖物,这小小一场火能奈你何?你却偏偏施苦肉计,骗侯爷可怜你,进去救你!现下好了,侯爷醒不过来了,你可是开心至极?”越说越气,新仇旧恨汇在一起,耐不住性子,狠狠一脚踢向容笑的身子。
容笑摔在地上,泪痕犹湿,呆怔怔地听着,见人发足攻击,无心也无力去躲,被踹得连着滚了几滚,直到被台阶卡住才停了下来。
后脑勺和脊椎被硬邦邦的石阶撞得生疼,两条断腿在地上扭成奇怪的形状。
她咳嗽着吐出血沫,勉力撑起上身,眼望霍去病又缓慢而执着地爬了回来。
赵破奴霍然站在二人之间,阻住容笑去路,冷冷道:“你是妖物一事,今夜汉军人人亲眼得见,若你还有半分良知,便在这里自裁了吧,也免日后连累侯爷和小公子的声名。”
视野被双军靴占满,再也看不见霍去病一分一毫,容笑体内突有热血横冲直撞,耳膜上全是血液奔腾的噪音,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听不懂,只知道不甘心地去掰那靴子,想把碍眼的东西移开。
赵破奴见她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怒火更炽,又是一脚踹将过去,令她翻滚得连气都喘不上来。
随霍去病同来寿春的其他兵士不忍目睹容笑惨状,一个两个扑上去抱住赵破奴,纷纷劝道:“侯爷为了她连性命都不要了,你切切不可如此,小心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