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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稀里哗啦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不得不说,衙役追人的本事真是几千年来都不见长。叶倾歌朝我点点头,站了起来。我踮脚看远处的火把,被小小衙役追着躲树丛的阿哥,我是清皇室里第一个吧。
郁闷地掸去身上的残叶,回头看见叶倾歌一向整洁的白色衣服此时也狼狈不堪,又不禁大笑起来。叶倾歌静静瞅着我,最后表情一松,泛出个浅浅的笑。
手里提着叶倾歌猜灯谜奖来的走马灯匆匆回宫,不想却看到太子在我的客堂里转来转去。他瞄到我手里的灯,面上不悦之色更深一层。我的好心情立刻被冻住,挤出个笑说:“都这么晚了,二哥还在呀。”
他冷哼道:“你还知道晚。”
我赔笑说:“被个灯谜难住了,在灯市兜晚了些。二哥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说到灯……”太子自动忽略我下半句问话,半眯的眼射出冷然的光,“我上次送你的走马灯,你搁哪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笑容不变:“放得好好的呢,上回舒兰要,我都没让她动。”
“是么?”他目光在我脸上转一圈,阴阳怪气地说,“难怪你福晋找了一晚上都没找出来。”
我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忙回道:“二哥送的,难免要藏得严实些。”
“真藏得那么好?”他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真的,真的。”我一咬牙,说,“让我好好找找,改天给二哥送去。”
“不必了。”他忽然从表情到声音统统降到冰点,劈手夺过我的灯扔在地上砸个四分五裂,“就当我从来没给过你!”
他挟着一股阴风走了,我莫名地瞅瞅地上无辜的走马灯。为了个灯跟我纠结半天,他又发什么神经?
贝勒爷
第二天一早我赶去琉璃厂定做了个外观一模一样的走马灯,但太子似乎再也没了追究的兴趣,我和他稍微缓和的关系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再度紧张。
他闹他的别扭,我喝我的酒。叶倾歌的私家厨师水平真不错,我对一盘七宝春笋赞不绝口,不客气地扫落下肚。下酒菜被我抢了,叶倾歌安静地抿酒,我不太好意思,没话找话说:“整个正月你都在京城,为什么不回家过年?”
他一声不吭,连眼皮都不抬,在我准备换话题时,慢慢道:“家里没什么人。看你的样子,爹娘对你很好吧。”
我苦笑了下。我那个阿玛是天下操心事最多的爹,儿女得排到很后面。“我家兄弟姐妹多,顾不过来。”
“难怪你天天在外面晃荡,连个小厮都不带。”
“谁说我整天瞎晃!”上书房还是要去报到的,提起这个我就一肚子怨气,“在家里被人管着不够,出来放松也带个跟班,那还不闷死。”关键是小兴子一开口说话,就差没举个牌子说“我是太监”了,这几年我微服出宫都不带他。
叶倾歌看住我:“你过得开心吗?”
我一愣,露齿笑:“我表现得很不开心?”
他眼神轻晃,三言两语把话题引开。
康熙三十七年三月,康熙封大阿哥为直郡王、三阿哥为诚郡王,封我、五阿哥、七阿哥和胤禩为贝勒。进爵最直接的好处就是月俸变多,最大的改变是应酬增加。这些官场上的酒宴吃得我苦不堪言,可为了积累政治资本不得不参加,直吃得红光满面油水满肚。舒兰作为嫡福晋也是忙于穿梭各宫,两人忙得连多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上床倒头就睡,倒省了我夜夜的心理煎熬。
一站上舞台,曝光率无可避免地上升。那天我刚捡了个空闲时间光顾醉风居,一脚才刚进门,就见里面迎出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
“这不是贝勒爷么!”他谄媚地大声道,“奴才万宝路,给贝勒爷请安!贝勒爷……”
他哔里呱啦把满堂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我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怔怔地对着楼梯口那个白色挺立的身影发呆。
这个幕后老板不是从不出现在前堂的吗?怎么今天却在了……
耳边的聒噪没完没了,我挥了挥手淡淡道:“本贝勒还有事。”
这人还算识相,喏喏着打了几个千走了。我走到叶倾歌面前嗫嚅地想说什么,他却先开口:“恭喜了,贝勒爷。”
我此刻的笑一定又勉强又难看。我永远忘不了顾家兄弟第一次知道我的身份后的疏远与拘谨,但又想到季风那时不卑不亢的态度,怀着一点点希望,问:“我还能来喝酒吗?”
叶倾歌奇道:“为什么不能?”
我顿时放下心,高兴道:“这几天我可被人拦怕了,我们去来几盘象棋轻松轻松!”
“叶倾歌,现在知道我很有利用价值了吧。”我摇头摆尾地驱卒过河,“看在你请我喝那么多酒的份上,谁敢欺负你报我的名就是了!”
“多谢贝勒爷了。”叶倾歌波澜不起地应着,悄悄吃掉我的相。我立刻跳起来:“你!你什么时候埋了这一手的!”
“在你全力走卒的时候。”他平静说,“谁让你不看后方。”
“你这个奸商、大狐狸!”我忿忿地叫着。几个月来一盘都没赢过,实在不能怪我心理素质不好啊。我把棋盘一推,下榻穿鞋:“等我下次来杀你个人仰马翻!今天有家宴,得去应付皇额娘呢。”
“我送你。”在我出门的时候,叶倾歌忽然说。“送客”这种待遇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我边走边笑话他:“叶倾歌,你是在宣告你有人罩吧?改天我穿全套朝服来,效果肯定更好。”
“那草民谢过贝勒爷照拂之恩了。”他转过头对我说,眼里都是揶揄。我撇撇嘴:“哼,不要拉倒。”
笑闹间,我忽然感到一种异常刺人的不舒服感,四下张望,却看到太子站在街对面遥遥望着我们,对上我的视线后绽出一个冷冷的笑,转身汇入人群。
这个冷笑肯定不是个好兆头,担心之下,我往醉风居跑得更勤快了。果然,几天后,我还没走到醉风居门口,就看到那里挤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我挤到最前排,只见密密麻麻的官兵包围着醉风居,酒楼里时不时传来砸东西的声音。掌柜小二皆跪在地上战栗得不能自己,只有叶倾歌一人白衣胜雪地立着,傲然与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太子对视。
我急忙冲进去,外围的官兵要拦我,我举起腰牌喝道:“滚开!”这一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太子翻身下马走到我面前,扬起讥讽的笑:“你来了。”
“太子这是?”
太子斜了叶倾歌一下,略微得意道:“醉风居有反清嫌疑,就地查封。”
反清?这是个能随便扣的帽子吗?我急道:“一个小小酒肆不过做菜卖酒,有何能耐反我大清?臣弟以为其中必有蹊跷,还望太子查实再行。”
“蹊跷?”太子脸上笑容不变,眼里的冰寒越来越盛,“我只要他们交出躲藏的乱贼一人,可掌柜拒不合作,显然有包庇之心。既然如此,一并拿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叶倾歌沉稳的声音慢慢说道。
“罪或无罪,一审便知。”
太子说着转身要走开,我连忙拉住他:“何人举报贼人躲藏其间?证据为何,是否可靠?有罪也罢了,若是无罪……”我示意边上的人群:“有损太子威名。”
太子忽然邪魅一笑,俯到我耳边低声说:“四弟是舍不得他受牢狱之苦吗?”
我跳开一步,又羞又恼地瞪他。他继续冷冰冰地说:“身为阿哥却如此维护反清份子,莫非这里有你什么小秘密不成?”
他的威胁再明显不过了,如果我再阻拦,那么连我都难逃干系。我像看陌生人一样望着他回到马上命令官兵锁拿叶倾歌。叶倾歌始终清冷地注视着一切,只在枷锁上身,弄脏了一块白布时皱了皱眉。
“啪”——枷锁被我夺下扔到地上,我挡在叶倾歌身前,对愠怒的太子郑重道:“我臣弟愿担保‘醉风居’清白。”
“你……”太子的怒气一触即发。我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如果再抓错人,你如何向皇阿玛交待?”
他眼里云翻雪涌,忽然怒意像被吸尘器吸光一般,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如此,就卖四弟一个面子。人可以不带走,但地方还是得给我封了。”
官兵喳一声,粗鲁地把醉风居的人往店里赶,七手八脚封起门窗。我看着面无表情的叶倾歌,轻声说:“我会再想办法。”
“不用担心我,自己小心点。”低低说完,他挺直了背,漫步走进店堂。
出乎意料地是,还没等我想办法,叶倾歌的事竟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