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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知女莫若母,似一眼看出荣惠的各种盘算。
荣惠顿悟,终于明白自己是有功才收禄。
这才好,这才好,若是无功受禄,荣惠才寝食难安,现在想想,难怪两宫太后只是例行训话,却没多做为难自己,想必是因着前朝原委。
其实是不是平衡之道,于荣惠并无所谓。她恪尽职守,伺候好老板就是她的本职工作。不过从薛大夫人的话来看,朱文烨倒与她一样,也是恪尽职守之人,虽然他的职责和荣惠稍有不同。但也殊途同归。
思及此,荣惠对朱文烨顿生出惺惺相惜之感,恨不能与他促膝长谈,将职场心得切磋交流一番。
天色将黑,快到晚膳时分时,荣惠还想和薛大夫人共进晚膳时,薛大夫人却婉拒道:“小主,臣妇得了恩旨入宫探视小主已是福分,再滞留用膳,只怕折煞。”
荣惠晓得薛大夫人比自己还要谨慎几分,更明白薛大夫人不是不想陪她用膳,只是怕流言蜚语。荣惠虽然舍不得娘亲,但也知道她讲得有道理,于是只得命玉树芝兰两人装了几盒御制点心和一包茶叶给她,又亲自送薛大夫人到寝殿门口方才回转。
17 盛夏
燕都的天气到六月末时,已经是暑热扑面。
建宁宫里头已经进了冰,整块的冰搁在梨木的冰桶内,被暑气蒸得丝丝冒起白烟。冰下隔的铜格子下放着描花的瓷盆,一滴一滴冰融水落。
宫人们连番用金制器具扇着风,但荣惠仍感觉有些燥热难耐,忍不住怀念起家里的秘制酸梅汤,回头得叫苏娘整一碗来。
荣惠开着日常例会正走神中,却听得殿里头的一把声音有些尖锐起来,她打起精神,忙看了过去,见开口的是丽婕妤,便又缺了兴致。
此时,丽婕妤正和何才人针锋相对,不,确切的是丽婕妤单方面针锋相对,而何才人则是依依不挠。
荣惠微张口,不动声色的打了个呵欠。
非是她怠慢工作,而是丽婕妤这出戏每天都唱一样的,荣惠虽不用买票,却也看腻了。
小半月前,丽婕妤禁足令一解,敬事房当晚就把丽婕妤的绿头牌呈上去。不知是惯性还是怎的,朱文烨愣是小半月都没翻过丽婕妤一次牌子。反而是懿妃、贤婕妤、顾梓榆、卫良媛都翻过了,这几日,朱文烨连何才人那都去了两次。
丽婕妤自然是忍耐不住了,少不得在众妃相见建宁宫时说些不冷不热的话来。
荣惠头一次听到时,原是抱着看戏观摩的心态,但眼见庄贵妃包容,懿妃不闻不问,竟然是丝毫没有好戏可看。丽婕妤连着几日,除了懿妃不敢开罪外,这小半月侍寝过的小主都一一撩拨了个遍。
殿内丽婕妤的口舌有没有逞到威风,荣惠不知道,不过刚这一出神,她和何才人的争执从论庄贵妃生辰当如何庆贺歪成了论三月下江南的优劣。
众妃嫔听的津津有味,荣惠因一早见识过何才人的口才,此时只是心叹佩服。你看,职场藏龙卧虎,永远不要小瞧那个哪怕看上去最二的人。
丽婕妤言辞锋利,气势逼人,但也拗不过离题万里,终于狠狠的瞪了一脸无辜的何才人最后一眼,此戏才作罢。
宫中暑气正盛,虽是上午,但日头明晃晃地悬着,耀得人眼花。
荣惠手中执了团扇,仍旧抵不住愈加的躁热,略走了些路,汗已经微湿了薄衫。却见后头过来两抬辇轿从建宁宫里出来,座上是庄贵妃和懿妃。
宫道里头众妃让道迎送,自有两行宫人为其捧冰执扇,从众妃更前而过时,凉意盎然。
荣惠很有些垂涎,但大燕宫里正常来说,非是妃位以上,是没有辇轿这一优厚待遇的。思及此,荣惠顿生路漫漫其修远兮之感。
庄贵妃的辇轿直入福穹宫,宁嫔、何才人随侍在侧。
庄贵妃和何才人同居福穹宫,但宁嫔的居所却是畅和宫,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和何才人一同在庄贵妃跟前说话陪伴。
宁嫔穿着一身宝蓝色宫装,侧坐在庄贵妃下首,带笑对庄贵妃道:“娘娘,下个月就是您的生辰了,听说玉湖的荷花这时节开的最好,何妨设宴玉湖之上?凉风习习,赏荷庆生,也别有一番韵致。”
何才人也凑趣道:“娘娘,嫔妾觉得甚好呢。打头一回见着娘娘,嫔妾便觉得娘娘和荷花肖似。都是出淤泥而不染,又仁慈温蔼。”
庄贵妃小啜一口狮峰龙井,闻言笑着瞅了何才人一眼,道:“数你最能说。”
“可不是,丽婕妤那么炮仗的性子,妹妹可一点也没落下风。这连日来,也只妹妹你能把丽婕妤气得说不出话来来。”宁嫔促狭的冲何才人道。
何才人却是一本正经,眨眨眼道:“可嫔妾并非成心气丽婕妤呀,但丽婕妤好好的竟然不说下去了,这嫔妾也不明白。”
宁嫔见状,也不深究,只会意笑笑。
知道庄贵妃的生辰宴要设在玉湖水榭时,是几日后,荣惠正和顾梓榆打着双陆,一边闲话着。
夏日晚间依然燥热,好在宜然堂后两棵双人抱的古树长繁盛浓郁,绿得发亮的树叶几乎掩盖住半个大殿,夜风掠过时更是格外凉爽。宫人们在古树下铺设好花榻,摆好棋架,小几上茶点水果一应俱全。
荣惠手中六菱薄绢团扇轻摇,对着棋局微微沉吟。
“自打陛下在玉湖遇着姐姐,一见忘俗,荣宠加身,这玉湖可算成了后宫最好的去处。你瞧,连咱们最是贤德宽厚的庄贵妃也不能免俗。”顾梓榆挪揄道。
“宫里头,再慈悲厚道也得有恩宠做土壤。”荣惠不以为然,摆下手里的马子,一边道:“陛下喜欢玉湖,现在谁都知道了。”
顾梓榆撇撇嘴,道:“我就是看不惯她那惺惺作态的模样。”
荣惠笑了,戳她额头一指,嗔道:“你这宫里头还看得惯谁?谁在这宫里头不是惺惺作态的,便是你我,哪里不是戏子一般的。”
“可不是,日日往那建宁宫里头唱戏听戏!”顾梓榆也笑,就势抓住荣惠戳自己的手挠痒痒。荣惠怕痒得很,忙就躲开,两人嬉闹间少不得搅乱一盘双陆,软倒在拔步床上。
都是爱闹的性子,也不拘着,顾梓榆的衣襟被荣惠揪得生乱,露出脖颈间的一枚色泽柔和,圆润饱满的玉佩来,上印“太平”二字。
荣惠很记得这玉佩,道:“这玉佩也陪着你好多年了吧?”
顾梓榆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看那玉佩,神色略一黯,点点头道:“幼时体弱多病,爹娘最是焦心,爹请了各处名医,娘日日念经礼佛,却是没见好。叫一有缘法的老僧赠了这玉佩,爹娘取其美意,后来这体虚多病毛病竟然也不知不觉好了,就戴到了如今。”
荣惠听及这层原委,又观其形容,便知她是思念父母了。但她何尝不如此,实在不知如何安慰,只紧握住顾梓榆的手,道:“宫中规矩,每逢中秋佳节,无过错的妃嫔都能与亲人一聚的。如今已是六月,中秋亦不远矣。”
“匆匆一见又如何。”顾梓榆扁扁嘴,回握住荣惠,目光却游离,只含糊道:“何况,我娘不来还好,只怕一来京中,也是回不去了。”
荣惠细不可微的露出一丝惊容,但片刻就隐匿下去。
几番欲言又止,荣惠念及多年情分,到底是感性战胜理性,道:“表舅和秦王……”顿了顿才接着问:“陛下竟然猜忌至此?”
顾梓榆皱起眉,接口道:“爹从先帝爷时期就做这江宁织造,一向忠心耿耿。爹同秦王有旧也不过是前朝遗事,如今又岂会……”说到这里,声音就低不可闻。
荣惠听出些缘故来,便不再说话了,只挨着锦绒枕垫,静静望着她。
虽然顾梓榆是出于信任才说得如此深入,但连顾府也只想出忍痛送女入宫博宠的法子,那荣惠也更无对策,实不宜再多言。
此时,芝兰从殿前绕了过来,脚步匆匆,见拔步床上还有顾梓榆在,忙行了礼。
顾梓榆见芝兰额角有着细密汗珠,眸子一亮,笑眯眯道:“芝兰是打哪回,日头这样大,也不缓着点。”
芝兰眨眨眼,应道:“小主想吃苏娘姑姑新做的点心,奴婢这是从御膳房那头回呢。”
顾梓榆看了荣惠一眼,笑嘻嘻道:“惠姐姐,我原是打算回去歇息了,听得有新点心吃,这会子可不走了,赖着等姐姐的点心罢。”
荣惠眼波一闪,笑意却十分从容,那原是刻意沉下的声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