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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撤酒上。荆非却一时无意多饮。听丰坊吩咐去蚤择两三清淡小菜给赵平送去,荆非方低头尽了第一杯。稍候见那去蚤空手回来,俯身在丰坊耳边说了些什么。丰坊听过也只一点头,示意去蚤站到一旁。
席间所谈仍无非“理气心物”。荆非恍惚回到早年那阴暗书院,不自觉已闷光了一壶酒。悻悻间听身后有酒壶响动,正欣喜只见去蚤捧了壶酒先为陈未时斟上,此后方轮到自己。
长庆楼的菜肴仍不失上乘水准,席上却没有相衬的饕餮之客。众人箸下皆藏着客气,眼神也尽不在酒菜之上。许是方才茶水灌多了,不久范钦并丰坊便前后悄然离席又悄然而返。
趁丰坊离席、范钱两人奢谈经学之际,荆非招来去蚤,问道:“想必你知道火凤凰?”
去蚤本是准备斟酒,闻听此言壶口悬在了半空,不屑道:“大人恐怕是听我家老爷说的。”
荆非追问道:“你家老爷说你也见到那火凤凰。”
去蚤直起身,大大咧咧道:“既然我家老爷说是那便是了。”
荆非道:“你确曾亲见?”
去蚤不耐道:“我家老爷时常见这等古怪东西。小的眼拙,只听人群中有人这般叫喊,火光中红着一片,谁知那是凤凰是鸡。”
荆非打发走去蚤,思忖着捻起酒杯凑到嘴边,不料倒了个空。正恨那去蚤临走不满上酒,隐约觉察有人在审视自己。抬头仿佛迎上陈未时目光,却见陈未时垂首抿了口酒,又将目光漂远了。
又换了壶酒,荆非见一桌酒菜空凉着无人再动,席边众人亦眼神游移,自忖时机到了,一清喉咙,朗声道:“丰老先生,在下有一不情之请。”
不待丰坊迸出话来,荆非又道:“在下方才再三思忖,那《春秋经传集解》实属珍品,不验定明晰真伪,未免存憾。”
范钦闻言亦附和道:“拆解古籍固为下下之策,但事已至此……”
丰坊凸眼扫视众人,只憋出一字:“走!”
丰坊急急走在最首。途经内院,倒见赵平在院内捧着册书俯首细读。陈未时赶上前去,按住赵平手腕,一言不发。
赵平抬头看看众人,复回首向陈未时一笑,轻轻挣开手腕,施礼道:“方才惊扰诸位,眼下已无碍了。”
荆非见那赵平依旧脸色煞白,却也只得一笑。贺知州仍是忐忑,走近赵平道:“我等前去验定那宋本真伪,此次……”
赵平又施一礼,道:“下官明白。”
丰坊只忿忿瞪那赵平一眼,继续急步向前,待到书坊,一把推开书房大门,几步冲至《春秋经传集解》所在,发狠般将书册两分扯开,甩出一字:“看!”
荆非轻轻分开众人,上前将书小心接下,仔细看了一番,道:“倒不想这书页如此易于脱落。”
范钦道:“宋版书多用蝴蝶装。版心向内折叠,只以浆糊装订。虽较经折装及旋风装易于翻阅,但因文字折叠在内,多有翻至白页之时。何况只以浆糊装订,多易脱页。”
荆非道:“早知如此,先前便可一验真伪,也不必平白惹得各位火起。”言毕按住手中之书看眼刚进门坐下的赵平,继续道:“眼下看来,这书背内并无文字。想来当是真品。”
见丰坊面露得色,荆非一笑,继续道:“只可惜这书背并非刚被扯开。”
丰坊神情突变。
荆非转向贺知州,道:“大人可以吩咐那衙役进来了。”
贺知州走至门口,喝了一声,应声进来个衙役。
荆非问道:“贺大人命你在门外暗中守望,我等在碧沚亭筵席间你可看到什么?”
衙役道:“方才只见丰老先生进出书房,范先生也曾在书房门外观望,但并未入内。”
荆非料想众人闻言已是怒了,转身把众人愤怒的目光留给知州,道:“各位不必太过介意。知州大人也是不愿在自己眼下发生鸡鸣狗盗之事。丰老先生嗜书如命,听闻此书可能有伪,于席间按捺不住暗地返回一验真伪亦在情理之中。”
丰坊冷笑,道:“大人英明神武,可惜老夫不过是与尧卿谈至投机,偶尔想起一典,来此查阅。老夫藏书多年,是真是伪心中早有判断,自然从不畏惧俗人闲语,更不会做此等偷摸之事。”
荆非回身笑道:“丰老先生磊落世人皆知。以下所言便只当是在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席前老先生听闻拆解此书检验怒不可遏,席后却不加阻拦,以凡俗见解看,此中变化难免不是先生于席间先自行验过放心之故。返回书房时先生冲在最首,进门直奔此书,又以如此之重手法撕扯,实在不似藏书人所为。其中缘故恐怕也只有一个:掩饰此书书背早已被撕扯。倘若在下不曾提及重验此书,而席上诸位皆是嗜书之辈,难免提及重回书房,那时先生怕也会借故再如此撕扯一番,验证此书为真。”
丰坊耸起鼻孔,道:“大人办公当讲求证据。可有证据证明此书乃老夫先前扯开?”
荆非略一摇头,道:“在下确实没有证据。以上不过是在下推测,幸好此书今日为何时扯开并不重要。验看一场不过为找出万卷楼失火乃至毕老汉被害之真凶。”
八
众人听闻惧是脸色一凛。荆非看眼赵平,不经意一笑,转向范钦道:“尧卿席间亦曾借故离席,以那衙役证词,曾在书房门外观望……”
范钦一捋长髯,道:“在下的品性,荆大人仍信不过?”
荆非咧嘴笑道:“你怎知我在吓你?”
范钦手指忽然一顿,似是突被那长髯缠了。
荆非略正了色,道:“此番事件,皆由书而起。纵我与尧卿故交,也难免有所怀疑。只可惜这书呆子始终是书呆子秉性。碧沚园藏书即将转于尧卿,尧卿行事缜密,凡事毕究其详尽。席前听闻那《春秋经传集解》可能有伪,尧卿不免疑惑。听闻有一辨伪之方,书主却无意验证,尧卿想必更是按捺不住。席间借故出来,本欲亲自一验真伪,故而于书房外徘徊良久,然终恐沾惹李下正冠之嫌,不曾入内。”
范钦扯着长髯干咳。
荆非敛起笑意,道:“今日席上,丰老先生、范兄乃至钱先生皆是明州藏书名家。嗜书人唯书为命,同是藏书之人,闻听一珍稀版本有疑为伪、而书册内又可能藏有证据却仍能稳坐泰山的,怕也只有那造伪之人。只因那伪造版系他监督刻造,早知其中不会有印名之事。真正盗书之辈,实在今日席间不曾离席之人当中。”
钱士清大笑一声,道:“大人莫非疑心在下与陈大夫?在下声名无关紧要,但陈大夫仁名于明州有目共睹,岂能是这般不堪之徒。”
荆非叹道:“以在下愚见,大夫行凶最是难查。可惜这陈未时似是一心只在岐黄之道。我等初入书房,心思尽在那《春秋经传集解》之上,唯有陈大夫独自翻阅《新编近时……》”
“《新编近时十便良方》。”淡淡的声音自远处补道。
荆非略一颔首,道:“《新编近时十便良方》。初入书房,对这《春秋经传集解》倍加注意者出自无非四种心思:一为新奇,二为辨伪,三为验证,四即为那凶犯,也即防范。”
钱士清拊掌道:“大人所言甚是,只可惜前提必是此书为伪。”
荆非道:“此书正如赵平所言,不过是李代桃僵的伪本。”
钱士清变色道:“大人有何证据判定此书为伪?”
荆非道:“在下不懂那许多纸张讳笔之说,只长了个好鼻子。倘若此书曾历火劫,书页上难免余留烟熏之味。方才在下借看书之机留意闻过,却只有墨香。由此想来,那书必曾被人调换,且在火劫之后,也即毕老汉遇害之时。”
范钦不解道:“那毕老汉并非意外身亡?”
荆非道:“毕老汉一案稍候再议。且说这伪书。钱先生不愧是藏书名家,不是自家藏书也能鉴得头头是道。在下草草翻过这《春秋经传集解》,一时还真难找出几个‘敦’字,更何况同在一对页上两个有讳笔与无讳笔的‘敦’字。钱先生却能信手找来,倒颇似这书是先生亲手刻印的。”
钱士清干笑道:“大人意下那造伪之人正是在下?”
荆非频频颔首,道:“不是意下,说这许多,在下全部的意思就是钱老板犯事了。”
钱士清斥道:“大人所言实在荒唐。在下如今不过想刻书济世,那等藏书雅事早无暇顾及,自然不会有大人所谓‘书呆子’之举。再说那‘敦’字。蜀刻大字本《春秋经传集解》坊间仿刻伪刻颇多,在下也颇见过几本。见识多了,自然熟知那‘敦’字所在。若无这点鉴书常识,又怎开得文秀书堂?”
荆非拊掌笑道:“钱老板做得好生意。见商言商,不妨便自这伪书货源说起。万事起因不过丰老先生那本《春秋经传集解》。当时丰老先生访得此书,众人只知是册宋版《春秋》经注,